也许她是真心要帮齐崇脱困的,那也必须是在不损伤她自己和西陵越利益的前提下,否则就是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只要她咬口不认,在如今她和皇帝之间关系这么微妙紧张的情况下,皇帝也不能稀里糊涂的定她的窝藏罪,并且就算皇帝真的用了非常手段,西陵越并没有卷进这件事里面,杀了沈青桐,鬼才知道后面整个局面会崩坏到什么地步。裴影鸿想着,终于开始有种憋气的感觉了——这沈青桐,胳膊肘一直拐在裴影夜那边的,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和障碍,可偏偏到了想要踢开她的时候,西陵越却是和她紧紧抱在一块儿的,以至于在不能确保同时把两人都按倒的情况下,他动也不敢动,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就在裴影鸿火速奔往昭王府查访的同时,沈青桐的马车已经载着齐崇顺利出城了。他们走得南城门,因为那外面的一个山坳里就是一片乱葬岗,老夫人那样的重罪,她的尸首必定不会被允许家人收敛,并且沈家如今也没人给她收敛了,就只能被抛在这里。沈青桐以此为借口出城,谁都没有怀疑。马车停在偏僻的小路上,前后无人,齐崇在下车前却突然抬头问了她一句:“要跟我一起走吗?”坐在角落里的墨玉拼了命的不叫自己的表情扭曲——这也得亏是王爷和王爷身边的亲信都不在,要不然这齐太子还走什么走啊!玩笑话!齐崇此时面上的表情并不见戏谑。沈青桐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看见他的眼眸深处自己的倒影。她笑问:“此话当真?”齐崇没应声,只是表情郑重的看着她。沈青桐道:“看来卫涪陵真的伤你很深!”齐崇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的情绪,他微微绷直了嘴角,把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线,最后才又开口说道:“其实我还应该当面谢谢你!”沈青桐莞尔,调侃道:“谢我?谢我帮着卫涪陵制造机会在你心上狠插了一刀吗?”这个女人为人处世的作风手段,往往都叫齐崇觉得消受不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女人,有时候杀人如麻,手段老辣的让人心惊,又时候豁达冷血到没心没肺,天大的苦楚到了她的口中都可以成为谈笑风生的笑料。一颗男人的心脏都犹且盛不下这些,她却有游刃有余的面对一切。这个女人,除了这副皮囊这副嗓音……齐崇真觉得不该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他看着沈青桐,思绪不由的分散走远,居然一转眼就把卫涪陵那回事抛诸脑后了。齐崇重新收摄心神,正色看着她道:“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你是觉得我利用了你,利用了你创造的机会找个了台阶,在保持面子里子的前提下踢开了她是吗?”他不是对卫涪陵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综合当时的情况考虑,的确是有这种可能的。给一次机会让卫涪陵出手,当众撕下她的面具,然后他齐崇就可以从这段所谓的感情里抽身解脱了……沈青桐弯了弯唇角:“我是习惯了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我的敌人和对手,但是这一次在你的事情上,还真不是!情之为物,冷暖自知,错爱一次的感觉想必是真的不好受吧?不管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透她的——在你和卫涪陵之间,卫涪陵才是我的眼中钉,踩她一脚,毕竟我也高兴呢!”再怎么说卫涪陵和齐崇也是旧情人。沈青桐这话当面说出来,齐崇脸上的表情还是出现了一瞬间不合时宜的僵硬,不知道具体应该作何反应。墨玉本来是极本分的窝在角落里,没想着逾矩掺言的,听了这话,终于实在忍不住了的道:“王妃,这个地方也不是齐太子的久留之地,保不齐一会儿就有追兵到了,咱们也该回了!”再这么下去,可别弄巧成拙,直接把南齐太子给刺激翻脸了。沈青桐颔首,略一点头,又看向了齐崇道:“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后面就只能祝你好运了!”齐崇也跟着勾唇一笑。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重新再抬头看向沈青桐的时候就又正色道:“其实我方才说要谢你的,不是今天早上的事!”沈青桐一愣,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齐崇道:“那会儿出宫的时候,要不得得你一句话,其实有一半的可能是昭王杀了我,然后大越趁乱兴兵攻打南齐的吧?”西陵越和特之间并无交情,会在宫里给他提醒,那必定是心里另有盘算的。沈青桐闻言,并不意外,面上表情丝毫不变的继续微笑道:“既然齐太子承认这是人情,那便记着吧!”她转身,想要挪到里面的榻上去。却不想,齐崇还是拖着没有马上下车,又重复问了一遍最初的那个问题:“所以——你真的不考虑跟我走吗?”沈青桐转身的动作一顿,终于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齐崇还是看着她的眼睛,表情认真的道:“算是还你的人情!你在这里,朝不保夕,就这么的没有想过换个地方,换个环境重新开始试试吗?”墨玉脸上的表情有点无法维持了,只欲盖弥彰的左看看又看看,假装自己什么也听不见。沈青桐微微抿了下唇,随后也是表情认真的反问道:“然后呢?等着昭王他兴兵南下,踏平你南的皇庭,葬你南齐一国吗?”这样的玩笑,开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好笑。所以齐崇也没笑,他面上表情不改:“还你的人情!今天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命都不在了!”这样的一个人,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沈青桐与他对望片刻,最后就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果换做别的女人,或许十有八九都要泥足深陷,被你蛊惑,可是太子殿下——”她说,眼睛狡黠一眨,那目光璀璨生辉:“真庆幸,您遇到的人是我!”齐崇面上表情却不见丝毫动摇,还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脸。沈青桐道:“所谓的人情,我不过就那么随口一说,你不必介怀,何况就我目前的这个处境,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去跟您讨这个人情都未可知了,要么你直接忘了就算了!快走吧,万一一会儿叫人把你堵在了我马车上,这所谓的人情马上就边新仇了,你还指望我舍己为人的保你不成?”齐崇的表情,让墨玉有一点警觉紧张,赶紧上前催促:“齐太子,奴婢送您!”说完,当先过去,直接开了车门跳下车。沈青桐转身爬到里面的榻上。齐崇盯着她的背影动作又看了两眼,就在墨玉忍不住要再开口催促的时候,他却终于什么也没说的下了车。后面随行的侍卫把给他准备的马牵过来,上面的褡裢里鼓鼓囊囊的行李都有准备好。齐崇接过缰绳。他部能走大路,牵马从前面一个小坡下去进山坳。墨玉眼珠子转了转,快走两步去送他。山坡下面有一条隐蔽的小路,齐崇翻身上马。“齐太子!”墨玉叫住了他,问:“方才您问王妃的那句话,是玩笑话吧?”齐崇看她一眼,片刻之后,点头“嗯”了一声。墨玉看着脸上郑重其事的表情,心里总觉得还有点奇怪,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句,后又听齐崇开口继续道:“前面有了卫涪陵的前车之鉴,我这样的人,已经不可能毫无防备的对人打开心扉了,如果只是相敬如宾的地位——”他的话,没有说完,低喝一声,扬鞭打马往小路的尽头快速的消失掉。没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而他这样的人,也已经不合适再去满揣着热情去喜欢追逐一个人了,更何况——沈青桐这样的女子,也不需要他一厢情愿的做些什么,不过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于这万丈红尘中微不足道的一场邂逅,今日一别,各自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