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燕清曾经的书房、寝房,都被他命人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只每日派精细人去清扫。
他一遇到让自己心神不属的难事时,就会躺在那熏有淡淡木香的床榻上,闭眼回想父亲的淳淳教诲,也的确能让心绪沉淀,宁静下来。
可气的是,这份他珍视的安宁,也得被个鲜廉寡耻的侵入者给损害殆尽。
可惜在他知情前,就已成既定事实了,也没有供他活动的空隙。
他想将对方赶走,还得先让陛下改变心意才行。
而要达成这点,在他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显然需要从长计议。
最简单便利的捷径,无疑是促成亮公子的大婚,可这样一来,他却没有把握,会不会真将对方彻底激怒了,把小过招变成真死敌。
说到底,陆逊与诸葛亮之间,从未横亘过真正的仇恨。
之所以会矛盾重重,主要还是因陆逊多年前,就屡次听对方表现出对浪子鬼才郭嘉的推崇,甚至强调‘连名满天下的重光大人也多有不如之处,不过更占时运之利罢了’,一直耿耿于。
哪怕诸葛亮后来态度有所转变,不似曾经的桀骜不驯,对燕清也恭敬有加,可在陆逊这儿的印象已坏透了,怎么都弥补不来。
陆逊一进门便问道:“亮公子呢?”
管家忙道:“已洗浴过了,正在书房忙碌,尚未落灯。公子可是有事——”
陆逊温和道:“无事,先备水罢。”
陆逊一边命人去传工部官员,让他们尽快打造一张足够容纳五人合睡的大床来,一边步入内室,宽袍解带,放松浸入热水中,阖目思索。
在水变凉许多后,陆逊方站起身来,由婢女伺候着换上寝服,往寝房踱去。
正如他所直觉的那般,对方在得到他已回府的消息后,就先一步就寝,假作示弱,暂避锋芒。
陆逊明知诸葛亮不可能真睡着了,还是配合着放轻了脚步,也未点灯,就借着窗口投入的月光缓步移去榻边,在靠外一侧卧下。
在侧耳挨上硬枕的那一瞬,陆逊清晰地听到身边人的呼吸一窒,不由无声地扬了扬嘴角,将多备好的一床薄被给自己妥帖盖上,就完全不搭理对方了。
这一晚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天还未亮,陆逊便已醒了过来,见诸葛亮还在安睡,他也不刻意使坏,只慢慢着履,出了寝房,问了问钟点,决定先去兵营一趟,再去上朝。
结果在他早膳用到一半时,就见到神采奕奕的诸葛亮也衣冠齐整地下来了。
陆逊冷眼看他:“亮公子怎不多睡一会儿?可是床榻不够舒适?”
受到父亲的影响,陆逊在用膳时,并不习惯有太多人在一边服侍,于是厅中并无旁人。
诸葛亮道:“并无此事,幸得一夜好眠,多谢伯言了。”
陆逊微微一笑,并不睬这份一语双关,就听诸葛亮紧接着道:“亮不过是有数事未决,需往军营一趟。”
陆逊漠然道:“那倒巧了。”
他优雅咽下最后一口米粥,放下微笑道:“恕议先行一步。”
诸葛亮淡看他翩然离开的背影,慢条斯理地用起清淡而不失精致的膳食来。
因天时还早得很,陆逊不欲扰了道旁居民安歇,便未骑马,亦不乘车,径直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