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心里暗道不妙,果然,吕布只漠然瞥了兀自得意的郭嘉一眼,就冷哼一声,昂首返到前头了。
燕清无奈道:“奉孝!”
郭嘉假装不知,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后,就拿着这把隐有烈焰流窜的漂亮扇子随意挥挥。
他倒记得放轻力气,也记得只朝外处使,可唯独忘了一条——离他所挥方向最近的,只有自己正骑着的倒霉白马。
可怜这匹马正老老实实地跑着,就觉颈后倏然一烫,无端端地就被烧掉了一大片鬃毛,丝毫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可怖之事,被吓得三魂失二七魄剩一,慌乱间就飞窜出去了。
于是这报应来得飞快,周围人完全反应不及,只目瞪口呆地看着它莫名其妙地就发了疯,嘶叫着不顾背上所驭的奉孝大人狂奔一气,任谁都拉不及。
燕清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大叫出声:“奉先!”
吕布原是一脸幸灾乐祸,好整以暇地要再欣赏片刻这乐极生悲、自作自受的好戏时,就听得这悦耳之至的一声唤。
登时身心畅快,心里既似喝了蜜水般的美极,又如有百花绽放般快活。
方不计前嫌地催动胯。下赤兔,全速去追那发狂马儿。
吕布先干脆利落地将只能狼狈伏在上头、一昧抱紧马身好不被甩下的郭嘉一下拎到赤兔身上,再只凭单臂之力,死死扼住那白马颈项,怒喝一声吼骤然发力,很快给制住了,在兵士们的大声叫好中,从从容容地一并带了回来。
纵使有惊无险,头发衣裳具都凌乱不已的郭嘉也在大庭广众下丢了不少面子,虽还紧捏着那惹事的扇子不舍得放,神态就不复往常的神气,而是蔫了吧唧的,似被霜打过的小苗。
“亏你聪明一世,也有蠢得做出这种事来的时候!”
难得见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倒使被刚刚那幕惊出一身冷汗,还有几分埋怨他乱来之意的燕清心软了,只温声劝慰他。
吕布则雄赳赳气昂昂地过来,假惺惺地问候几句,却多是神采飞扬地瞅着燕清,摆明邀功。
燕清瞧他这尾巴都快翘上天的模样,真真忍俊不禁,也闻弦音而知雅意,即刻将他狠夸一通,直让吕布心满意足。
郭嘉之后在私底下有如何研究这把羽扇,燕清就无从得知了,但关于庞统,倒正如他所推测的那般,早就带着从父之子逃之夭夭,根本无从抓起了。
回到许县的吕布为此还窝火了一阵,还是被燕清劝着,将精力放回祭天这桩要事上去。
被禁足了快两年、期间一直醉生梦死的刘协,在听到吕布愿放他去祭天的消息时,一时间还不敢相信会有这等美事。
吕布也懒得理他,只宣布完这决定后,就离开了那看守严密的宫所,回去寻燕清了。
就算最要紧的祭坛建成了,筹备工作也半点不容小觑。因各朝各代在祭天的规矩上都有极大的不同之处,燕清自认对司仪礼制方面了解寥寥,当然不硬去插手,而是放权叫贾诩与那些平日派不上用场、手里也没半分实权、这次终于发挥不小作用的官员多加沟通。
不止需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在钱财物资上的损耗,也是极大的。
尤其因自刘协以稚龄继位来,风波不断,未尝真正安定过,那也就意味着一切必须物品,都得从头开始准备——譬如供养了祭祀用牲畜的牺牲所同样需得新建,又如光是从各地集了几百近千名绣娘合力缝制天子与大夫以上官员所用冕服,也得耗上近两月功夫。
吕布不解道:“重光何故执意叫陛下行此祭天之事?”
燕清略作思忖,道:“自古以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皇帝受尊为上天之子,需得主持祭天,敬天法祖,以此垂范天下,教化民众,约束臣子。若在众目睽睽下,陛下不受天恩,反遭天谴的话,就再无人敢言是主公为篡权妄绝汉祚,而是替天行事……”
要是在这如此重要的仪式上被雷劈上一劈,别说是民心尽失了,就连刘协自己,恐怕都得彻底怀疑人生。
吕布听得云里雾里,到这句,忽蹙眉打断道:“奉先。”
燕清不解:“诶?”
吕布大喇喇道:“成日主公来主公去的,那日的‘奉先’不是叫得甚是顺口么?”
燕清听得眉心一跳。
是了,自郭嘉惊马之事后,就落下了这么桩叫他颇为头痛的事——吕布没再在床笫间逼他叫几句夫君来助兴,却开始非要他在私下里唤其表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