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见李茹光着一只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脱了一只拖鞋,连忙从她来的路上去找。在门口外不远就看见孤单的一只鞋,捡起来后交给了徐天野。
徐天野接过后,弯腰亲自帮她穿鞋。而李茹完全没有反应,只死死抓着徐天野的袖子,期待地看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孩子一样。徐天野哄了很久才把她哄睡着。
李茹重新缝合伤口后,面色更加的苍白了,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像是一个破碎的洋娃娃,随时都能停止最后一口呼吸。迷迷糊糊之中,她嘴里喊着的还是孩子。
看到这样的李茹,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掉。我是幸运的。尽管我和我的孩子分别了几年,但至少还是活着的。李茹的孩子才六个月,还没有长成,又是一场车祸导致的流产,和我的早产完全是两回事。明明没有可能,她却还自欺欺人地幻想孩子还活着。同样作为母亲,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徐天野估计也不能接受这样的李茹,在她睡着后离开了病房。林越只停了几秒钟的时间,也跟了出去。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我不好奇,也不打听什么。但我没有想到半小时后,我去厕所的时候会遇见楼梯间的他们。他们的谈话不甚清楚地传入我的耳朵里。
“林越,你说你不信命。但我信。那个算命的人说的对。我这个人的命格是天煞孤星,克亲克友,命中无子。我看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徐天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满是绝望的样子。
而我整个人如雷劈了一样站定在一边。不仅因为徐天野哭了,更因为被他这句话里的意思给震撼了。他不是有徐皓这个儿子吗?怎么就命中无子了?
林越说话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慢里斯条,冷静小声。所以他具体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但好在最后还是缓住了徐天野的情绪。这样也好。这个时候,如果连徐天野也崩溃了,李茹就连个精神支柱都没有了。
太阳下山的时候,天色渐黑。林越来接我,让我和他一起去找律师,争取落落的抚养权。但我没有去。我虽然心急孩子的事情,但落落的事情明天,后天再去办也来得及。李茹现在却是最难受的时期,我必须陪着,就像当年,她陪我一样。
林越微微叹息,也不勉强我,自己离开去找律师。徐天野则忙着去哪里借个孩子回来,好骗骗醒过来的李茹。原本还吵吵闹闹的病房彻底的安静下来。
我拿棉签沾着生理水为李茹擦干裂的唇嘴,看着她的脸如同透明般苍白,心里止不住的难受。我拿着棉签的手不住的颤抖,最后自己实在忍不住,坐在椅子上,手捂着脸哭泣。
过了好一会儿,我渐渐平缓情绪,抬眸时,发现李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讷讷的问:“诗诗,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不应该什么事情都逞强的?”
她这句话究竟是在问我,还是她扪心自问,我不得而知。
她的眼神比月色还要清冷,一片荒芜。
我俩的眼泪不约而同地流下,我赶紧擦掉眼角的泪水,抽出边上的纸巾给她擦眼泪,说,“这个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
李茹轻微的扯了扯嘴角,声音就像是含着沙子一样沙哑,“这个怎么能怪你?如果我没有急着找江竞舟算账,而是好好在宾馆里休息养胎不就好了?如果我看见他老婆,顾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点,收敛自以为是的仗义,不急着帮你出头,你和我也都不会出事。我总是觉得自己很牛逼,什么都罩得住,保得下,最后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丢了。”
我虽然愧疚李茹是因为我的事情而出事,也希望她以后做事少一点鲁莽,多一点自私,但我并不希望她因此怀疑自己。在我看来,李茹就是风风火火一样的女侠。如果因为摔一个跟头,从此就唯唯诺诺的,她就不是她了。
我拿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说,“李茹,你没有错。开车撞人的是艾利,不是你。你没必要自责。按照你的逻辑,被强奸的人是不是不能怪强奸犯,而是要去检讨自己穿得暴露不暴露,为什么要一个人走夜路?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错的是艾利,是她。”
她扯了扯嘴角继续说:“你知道吗?那个叫艾利的女人。当她从车上下来,趾高气扬的站在我面前,和趴在地上的我说,你不配生下这个孩子。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是徐天野死掉的老婆来找我了。那一瞬间,我真的心虚了。是我偷偷背着徐天野,要生下这个孩子的。明明他深爱着他死掉的妻子,深爱着他唯一的儿子,不愿意有外人闯入他的生活。我却痴心妄想地偷走不属于我带孩子。我现在也是从生死边缘徘徊过来的人,也明白了,爱一个人,不是一个人的事,不是一个人心甘情愿就可以。就算生孩子,也要两情相愿才好。”
说到最后,我看见李茹眼里的悲伤,与当年的我面临母亲自杀,自己意外怀孕,退学结婚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很想安慰她什么,但我又清楚,这一瞬间的李茹比谁都清醒,不需要我言语的哄骗。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个话题。
我脑海里想着徐天野在李茹出事后的反应,也不觉得他对李茹完全没有感情。一个男人或许会因为责任感而照顾一个女人,却不会因为责任感而哭泣。能流眼泪的,都是痛到心里面去的。
不然,睿智如徐天野那样的人怎么会笨拙到觉得随便抱个孩子回来就能哄骗住李茹呢?他也是关心则乱了吧。
我紧紧抓着李茹的手,把自己的想法一点一点告诉李茹。我想让她失去这个孩子后也不会太过绝望,至少对爱情有所期待。
然而,李茹并不相信我的判断。或许是她当局者迷,也或许徐天野在她面前的表现让她彻底失望,以至于她觉得我这些话是在哄她开心。
李茹摇了摇头,偏过头来看我那一眼时,透着凄然,“诗诗,你不用安慰我了。像我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有人喜欢呢?是我自己主动倒贴上去的。男人轻易到手的,不会珍惜。而且,他那么深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不愿意接受我和我的孩子。我孩子没了,他开心还来不及呢。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不愿意我偷走不属于我的孩子,要强行带走。你知道吗?
我心头一紧,抓着她的手,紧紧扣着,想给她一点力量,“李茹,别这样想。这是意外,不是天意。或许是这个孩子和你缘分太浅。你好好休养,以后面包和爱情,男人和孩子都会有的。你看,我那时候比你还惨,不都挺过来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李茹点了点头,最后虚弱的很快又睡了过去,徐天野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控制好所有的情绪,洗掉脸上的泪渍,语气淡然地说,“李茹刚醒过来了,情绪刚稳定,神志也清晰,你说话注意一点,尽量别提到孩子,也别刺激她了。我先离开。”
我想给他们独处的空间,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李茹需要的是爱情,而不是我。我说一百句话都抵不过徐天野的一句话。
我将李茹交给他,自己出去在医院里走走,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婴儿室。李茹的孩子不在这里面,她的孩子已经死了,不知道被护手丢到了那里。而能呆在这里的孩子都是那么的幸运。他们哇哇大哭,挥动着小胳膊,蹬着小腿,各个精力十足。
不知道落落刚出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早产的孩子应该和猫一样小,哭泣的声音估计都带着虚弱吧。
看着这些孩子,我越加的想念落落,我转身准备去找林越,问他和律师谈的怎么样,结果就看见林越手里提着一个外卖袋子,里面装着快餐朝我走来。
我心底微微讶异:“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