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确实是在担忧。
可他担忧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直到看到公冶启时,他心里的巨石才勉强压了下来。好悬,陛下还是正常的陛下,这应当不会是又一次失控救场。
可这相见的地方有些古怪。
居然是在东宫劝学殿。
劝学殿这地方,是莫惊春又爱又恨之所。
他起复于此,却也遇祸于此。
他和陛下的孽缘,也诞生于此。
公冶启举着棋盘同莫惊春笑道:“莫看寡人与夫子相识十来年,却从未有静下心来说话的时候。故寡人寻了一处僻静之所,夫子觉得如何?”
莫惊春抿唇,陛下这突如其来的兴趣实在让人感慨。
若是宗正寺的人晓得陛下的“要事”便是让他陪着顽棋,不知他们是笑还是哭。
但是顽棋,总好过顽他。
莫惊春便斗胆在公冶启的对面落座。
下棋这种事情是瞧得出双方的天性,但偶尔也有偏差。
看着莫惊春沉默内敛,平时也少有交游的举措,应该是个沉稳的路数。却没想到他大开大合,遇敌时往往会有偏激之举,最常的是舍弃一小片棋子而谋求更多的生机。
公冶启扬眉看着眼下的棋面,似笑非笑地说道:“夫子倒是藏得深。”
莫惊春看着咬得死紧的棋面苦笑着说道:“要是臣放水,想必陛下会生气。”
公冶启笑眯眯说是,然后毫不留情地吃掉莫惊春一大片棋子。相较于象棋,公冶启更喜欢围棋,清脆的棋子砸在棋盒里的声音让人十分愉悦。
尤其是被他吃掉的那部分。
溃败退场的可怜狼狈值得品尝。
莫惊春似乎觉察到了公冶启的趣味,忍不住抿唇,更打起精神。
不知不觉,黑白在棋面厮杀,棋盘外的两人似乎也在胶着。
公冶启猜得不错,莫惊春确实沉默寡言,可他本性却不一定如此,不过是岁月变迁的压力让他逐渐变得如此。
若是能激起他的反应,便轻易能看到表皮下的血性。
他不是人云亦云之辈。
也同样是能好生利用的一枚好棋。
端看如何去将他培养。
若是换做旁人,公冶启自然懒得这般心力,可一点点看着莫惊春擦去尘埃,在他手里绽放光彩时,公冶启便止不住感到古怪的愉悦。
——在他手里。
夹着棋子的手指搓了搓,像是在回味曾有过的柔顺触感。
兔毛。
他心里吐出来这个词,想起了之前沾到袖口的白毛。
是如此真实。
莫惊春见陛下久久未动,还以为他是出了神,也没有打扰他。
许久后,公冶启漫不经心地落子,将莫惊春的后路堵死,然后咧嘴笑道:“夫子,学生有一事不明。”
陛下这骤然变更的称谓,让莫惊春登时头皮发麻。
“……陛下,您问。”
公冶启:“夫子,这尾巴,是独你有,还是莫家人都有?”
莫惊春脸色大变,正要起身,停在桌上的胳膊却被公冶启蓦然拉住,锢得他动弹不得。公冶启拖长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夫子这般担忧作甚?学生不过是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