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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士相峥嵘(第5页)

经过一整日磋商,蔺相如与王稽终于将秦赵盟约议定了,等书吏们将盟约誊抄到羊皮纸上,并刻好竹简本时,已经是天交三更了。按照邦交礼仪,秦赵两王还有一日的最后定夺,若无异议,第三日便是会盟大典。蔺相如很清楚,这次的秦赵盟约,只是秦国分化山东六国的一次邦交谋划而已,更确切地说,是秦国在山东六国孤立赵国的谋划。也就是说,秦国要通过这次会盟,将赵国变成与秦国同等的超强战国,使其余战国将赵国也看成与秦国同样雄心勃勃要统一天下的强敌,进而不敢靠拢赵国,而秦国便能全力与赵国对抗。唯其如此,这种盟约既不会有重大的实际约定,最终也不能当真信实。然则,赵国却必须会盟。说到底,赵国需要时间,而时间的核心,是没有秦国这般强敌所能引发的举国大战;虽然与秦国会盟,会有在山东战国中变成孤家寡人的危险,赵国依然得跨出这一步,尤其在秦国主动示好的情势下更不能拒绝;根本原因便在于:秦国之强,发动大战可使赵国有倾覆之危,山东五国疲弱,赵国即便一时孤立,也完全挺得过去。这便是邦交,唯以利害为根本,两害相权,取其轻也。这样的会盟,盟约形式比盟约内容更重要,只要修好意愿昭示天下,盟约议定的具体条款实际是无足轻重的,根本无须两王亲自定夺。然则,这便是邦交,虚则虚之,必经的关节却是不能少的。

直到次日中饭时辰,蔺相如才走进了赵王大帐。

惠文王一气睡了五个时辰,酒意全部消散,显得精神奕奕,将蔺相如呈递的盟约瞄了一眼丢在了旁边笑道:“明日大典,上大夫有何见教?”

“既是大典,我王泰然处之可也。但有非常,我王听臣处置。”

“素闻秦王善饮,所带赵酒可够?”

“尚坊赵酒百桶,足以应对也。”

“要否给秦王送一车了?”

“此等细务,我王听臣见机行事。”

“好!上大夫虑事周详,我放心。”赵何本来还想提醒几件事,见蔺相如显然有多方谋划,也不再说起。

次日清晨,大河南岸的三片营地响起了悠扬的号角。随着阵阵号角,西边行辕的黑色仪仗,东边行辕的红色仪仗,南边行辕的红蓝色仪仗,不疾不徐地向中央地带的大营聚拢而来。三方汇聚,红蓝色的韩国仪仗在大营外围的东南角扎定,单留一个百人马队簇拥着韩釐王的青铜轺车隆隆驶入大营辕门。进得大营中央的高台之下,韩釐王下了王车登上高台东侧的一辆云车,高高地长呼了一声:“大韶乐起——会盟两王入营——”

骤然之间,乐声大起,钟鼓悠扬,箫管清亮,玉磬平和,唱和肃穆。这是被称为“大德极致,尽善尽美”的《大韶》。相传这《大韶》本是舜帝时的乐曲,自西周之后成为与《大雅》、《颂》并列的天子乐舞。春秋之世,《大韶》流入诸侯殿堂,得到了礼乐名家的高度评价。吴国公子季札在鲁国听了《大韶》,激动万分,盛赞《大韶》:“乐而不淫,忧而不困,勤而不怨,曲而有直,哀而不愁,怨而不怒,大德至矣!”孔子则赞叹说,《大韶》尽善尽美矣!从此,这《大韶》以其中和肃穆之特性成为重大邦交会盟中的常用乐舞。然则,《大韶》原本有九节,太显冗长,战国之世视当时情形而缩编或只演奏片段。此时演奏的,只是《大韶》的头三节。韩釐王已经让乐师事先算计好了,三节的时间恰恰是秦赵两王从辕门外进入会盟台的时间。

随着宏大祥和的乐舞,黑红两队王车仪仗同时从两道辕门进入大营。这两道辕门也是韩釐王的精心安排。寻常邦交会盟,都是一道辕门分先后进入。然则,这次是两大强国首次会盟,秦国总想在气势上压赵国一头,赵国却是事事都要争平等邦交,不愿在任何细节上屈辱于秦国。于是,这入场礼仪成了第一道难题。在蔺相如动议之后,韩釐王实际上是这场会盟的东道司礼,自然是刻意呵护赵国尊严。与蔺相如磋商时,韩釐王突然灵光闪现,有了!来两道辕门,同步入场。蔺相如拍案大笑,连连赞叹韩王高见。秦国没有争执,事情便这样定了,韩釐王觉得分外光彩。

车驾进入大营,距会盟台百步之外两王同时下车,分别从东西两条红毡铺地的甬道走到会盟台下。此时韶乐恰好奏完,舞女恰好退出,中央场地一片宁静。待两王在中央两张王案前面南站定,韩釐王一声高宣:“大河之上,两王书告天地——”

书告天地,本是诸侯会盟的传统礼仪。寻常会盟,都是盟主告天,次强告地,其余会盟者则只站在台下念诵陪祭。然则,此次会盟本非寻常,韩釐王便揣摩出了这两王同时告天的新礼仪,连两王之前的国号都不念,而只念“两王”,以免先后歧见。此等匪夷所思之礼仪,也是战国会盟中一次奇观了。

宣声方罢,秦赵两王一齐回身面北,分别在王稽、蔺相如导引下登上了两座三丈六尺高的祭天台,各执一卷对天宣告完毕,走下了高台。两王都在盛年之期,各方相若,都想在细节上尽可能地显示优势(王位资历虽然是秦昭王稍长,然赵惠文王却是亲政国王,丝毫不比秦昭王有短)。告天文书的念诵,两王都是浑厚高亢中气十足。念毕下台,两王不约而同地不要预设内侍搀扶,各自轻捷利落地走下三十六级台阶,同时在王案前站定,相视一笑,都是气定神闲。

“盟约具名用印——”韩釐王走下云车又是一声高宣。

王稽蔺相如在两张王案上摊开了羊皮纸盟约。秦昭王与赵惠文王分别提起王案上的铜管笔,在盟约左下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号。之后,两国掌印官员郑重捧来了王印铜匣,秦昭王与赵惠文王分别打开了印匣,几乎同时说了一声“用印可也”。王稽蔺相如便分别对着印匣长身一躬,捧出了王印,结结实实地摁在了羊皮纸盟约上。

“互换盟约,再度用印具名——”

“各执盟约,两王礼拜——”

随着韩釐王的宣呼,用印具名又交叉进行了一次,两王各自捧起盟约,相互一个长躬,会盟大典的实际议程便宣告完结了。此时正近午时,韩釐王亢奋地呼喊出最令会盟者动心的最后一道议程:“会盟告成!大宴开始——”

在祥和悠扬的雅乐中,一场盛大的会盟宴会开始了。三张王案并没有摆成寻常会盟的形制——秦赵并列面南,韩王面北做东道主相对——而是摆成了一个硕大稀疏的圆形:秦王西北位,赵王东北位,韩王东南位。韩釐王笑呵呵入座,如同打了一场胜仗般快慰。只有在这时,他才终于获得了与秦赵两王对等欢宴的礼遇,谈何容易!更为难得的是,秦赵争持,诸多几乎只能是盟主主持宣布的关节,都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头上,使他这个原本无足轻重的东道王竟倏忽跻身“三强”,这是何等荣耀。此刻,韩釐王要盟主般显赫一回,只见他向两王一拱手,陡然一声高宣:“鸣钟开鼎——”

随着余音袅袅的钟声,三王同时用一支精致的铜钩钩在了鼎盖孔上,当的一声,鼎盖掀起,骤然热气蒸腾肉香弥漫大帐。韩釐王满面春风地举着酒爵站了起来:“大宴伊始,韩咎身为东道,先敬两王兄一爵!”赵惠文王正要举爵,纹丝不动的秦昭王揶揄笑道:“看来呵,三晋皆有魏惠王遗风,都是盟主癖也。明是列席会盟,如何东道盟主一般作势了?”一言落点,韩釐王顿时面色涨红,举着沉甸甸的大爵局促得无所措手足。

赵惠文王明知这是秦王戏侮韩王嘲弄三晋,一时说不上话来,憋得脸色涨红。正在此时,坐席在惠文王侧后的蔺相如站起来对秦王肃然一躬道:“韩王列席会盟,并兼东道司礼,虽是赵国动议,却也得秦王首肯而成。秦王正在盛年,何其如此健忘也?且韩王一国之君,不惜降尊纡贵而执司礼之职,秦王不念其心殷殷其劳仆仆,却是反唇相讥,何以树大国风范?”

秦昭王见是这个凛凛顽石般的蔺相如出面,有些不快,怎奈此人一番话句句事实句句在理,还当真不好陡然发作,思忖间一阵哈哈大笑:“原是戏言两句也,上大夫当真了?来来来,赵王韩王,干此一爵!”韩釐王虽则大是尴尬,却呵呵笑着就此下坡:“秦王说得不差,戏言耳耳,上大夫何须当真也。来,秦王赵王,干了!”顷刻之间,韩釐王硬生生将“王兄”两字吞了回去。赵惠文王大是快慰,哈哈笑着立即干了一爵,宴席间顿时轻松起来。

三王各怀心思,正事没有多少说头,只是嘻嘻哈哈边饮酒边观赏乐舞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天气酒肉之类的闲淡话。秦昭王原本善饮,虽非猛士,酒量却是极大,方才被蔺相如呛得一回,心下着意要找回这个面子,不断下令更换乐舞,每曲都三五次举爵与两王轮番豪饮。如此饮得一个时辰,一章雅乐又到终了,秦昭王笑道:“闻得赵王精通瑟乐,请奏一曲助兴,看比我秦筝如何?”赵惠文王正在酒酣亢奋之际,哈哈大笑着大袖一挥:“好!抬瑟来也!”

瑟是春秋出现的大型弹拨乐器,二十五弦,每弦一柱,形制仿佛一口大琴。在通常如《雅》、《颂》的大型乐章中,除了钟鼓,主要是琴、瑟、笙合奏而成主调。当时天下的弦乐器还有八弦筝,然则由于筝是秦人的独有乐器,音色宏大粗犷,入不得中原大雅之堂,便只被称为“秦筝”。直到数十年后的蒙恬将秦筝增至十弦,秦筝才随着强大的国势进入了古典乐器的主流。而赵国属于三晋之一,历来是中原文明的中心之一,自然对秦筝不屑一顾。秦昭王一句“看比我秦筝如何”,竟使赵惠文王豪情勃发,立意要让秦王领略一番中原大雅之乐,便欣然允诺。

两名韩国乐工将一张大瑟抬到中央空地,摆好了瑟案,肃然侍立两侧。赵惠文王出得坐席,对着瑟案一个长躬,随即肃然就座,抬手一个长拨定音,轰然之音骤然弥漫大帐,如萧萧马鸣掠过广阔的草原。随即便是浑厚悠扬的《大雅?文王之声》,随着宏大的瑟声,韩国歌女们肃穆地伴唱:“文王有声,遹观厥成,文王受命,有此武功。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禹之绩,四方攸同。”

“大雅气象,彩!”韩釐王率先喝彩一声,却立即觉得不妥,笑吟吟看着秦王,“赵王应秦王之请而奏乐,秦王评点了。”

“古董老乐,无甚稀奇。”秦昭王悠然矜持地一笑,“然赵王为本王奏乐,倒是值得国史一笔也。”转头看着王稽,“可曾记下了?”

王稽对着秦昭王座案后的随行史官一挥手,史官捧着一卷竹简站起来高声念诵道:“秦王二十八年八月十五,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

秦昭王哈哈大笑:“名垂青史,千古传之,赵王大幸也!”

骤然之间,赵韩两国君臣大是难堪。赵惠文王原本兴致勃勃的大红脸顿时抽搐变青——可恶秦王,竟将堂堂赵王变成了他的乐工。但赵何素来缺乏急智,嘴唇瑟瑟发颤,偏是一句话说不出来。此时,蔺相如一挥手,两名内侍将赵王搀扶回了王座。蔺相如回身抱起一个陶盆大步走到秦王座案前一躬:“赵王素闻秦王善为秦器击打,请秦王奏盆甄,以相娱乐也。”

“岂有此理!”秦昭王勃然大怒,“本王何善击打?一派胡言,退下!”

蔺相如没有退下,双膝一跪高举陶盆:“请秦王击奏盆甄。”战国之世,跪拜原不是常礼,即或君臣之间也不是动辄跪拜。今蔺相如并非秦国臣子,行此大礼更非寻常,显然便是告诉秦王:赵国可礼让一筹,然则邦交尊严一定是要找回来的。

秦昭王心下一沉:“蔺相如,你意欲何为?本王不遂你心。”

蔺相如将陶盆往左肋下一夹,右手一伸,霍然从皮靴里拔出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剑搭在了自己脖颈之上:“五步之内,蔺相如颈血必溅秦王之身!”

王稽大惊,向后一挥手,八名秦国武士大步上前要拿蔺相如。蔺相如怒发冲冠,冲身抵近秦王一声大喝:“谁敢近前!我便血溅秦王!”王稽心念电闪,这行辕之内秦赵卫士相当,绝不能逼得蔺相如铤而走险。于是又一挥手教武士退后,自己上前肃然一拱:“上大夫此举大是失礼,当自重退回才是。”蔺相如冷冷一笑:“秦王若知失礼为何物,便当击打盆甄了事。”说罢举起左手,将陶盆递到了秦昭王胸前。

秦昭王大是懊恼,一时哭笑不得,如此一个拼命之徒挺着一口短剑戳在鼻子底下,你能如何?回身走开么?他岂能不如影随形?杀了他么?秦赵武士相当,顷刻便是血战。果真如此,这次会盟岂非贻笑天下?百般无奈,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那只抵到胸口的陶盆。谁知陶盆是韩国尚坊精制,体薄如皮,一弹之下当的一声大响,在肃静无声的大帐竟是余音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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