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狼血印
万里江山不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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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不过半刻钟,风沙已逐渐逼近越行越慢的队伍。胯下的马不知什么时候停住,在原地打了个转,不安地嘶鸣着。
有侍卫焦急询问:“主上,赶到最近的城镇已经来不及,不如先寻个地方避一避?”
萧祁远眺片刻,紧接着长鞭一挥,指着远处几片模糊的暗影,沉声道:“加快脚程,去石阵。”
石阵的避风处,被风化的石碑仍能依稀辨别出几个字来——长暮关。朱漆已经脱落,刻痕的凹槽中不多时已被沙填满。
随行的侍从纷纷避在石柱后,抱着剑静待风沙过去。
石柱仅有一人宽度,除非二人交叠而立,否则必会受风沙之苦。萧祁带着虞珂躲在最后一柱,还如同骑在马上的姿势,自己背靠石柱,将她拢在怀里。
方才危难关头,男女授受不亲之类大可忽略。如今虽也是危难,但静静站在这里,难免觉得不妥。虞珂不安地扭了扭身体,尽量不着痕迹地同他保持距离,本是微小的动作,却仍然被他察觉。
像是不明白她心中所想,萧祁问得坦然:“怎么了?”
虞珂想要回头,却因环着她手臂的力度着实不易挣脱,只能微微侧头,小声道:“男女有别,我自己站得稳当。”
常人都能听出这话究竟是何意味,不知萧祁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没有放开她,反而收紧了手臂。
虞珂的身体蓦然僵硬,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分明是赔礼道歉的话,却被他说得毫无愧疚:“姑娘太纤弱,我若放手,你怕是会被风沙卷走,只好得罪了。”
虞珂抿唇,不再言语。
风沙悄然逼近,一阵大似一阵。所过之地无不掀起沙浪,虞珂不安地拢拢飘散的鬓发,忽见风卷起什么物什,在空中盘旋一阵,不偏不倚落在眼前。
来这里半日,除了黄沙,她还真未见过别的东西,正想眯眼去看时,头顶蓦然传来一声低喝:“别看,闭上眼睛。”
身后的萧祁像是要捂她的眼,阴影还没覆上来,她已经将它看清。这一看之下,尖叫就不受控制地冲破喉咙,也全然记不得方才还在躲着萧祁,身子猛地向后缩了缩。
那是——一截残肢。
“长暮关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远处沙丘上的血迹还未干涸,见到这些也并不奇怪。”萧祁淡漠地抽出佩剑将它拨开,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嘲讽道,“胆子这样小,竟还只身一人跑到这里。”
她再不敢四处乱看,死死闭上眼,尽量忽略周围呜咽的风声,开口时声音带着犹豫:“死的这些人,是你的族人?”
“什么?”他像是没有听清,垂眼思索片刻忽又笑,“若是我的族人,又岂会让他们轻易送死。”
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尽管刻意同他保持距离,可仍然被他发觉。果不其然又被他嘲笑:“还在害怕?”
虞珂看似瘦弱,偏偏骨子里性子执拗,被戳穿了心事自然有些懊恼。她绷紧了身体,故作强硬道:“难道不该怕?我从来没上过战场。除了端上桌的,连死了的畜生都不曾见过。哪里见过这些。”被他的言语相激,这些话没有思量便脱口而出,片刻之后,才觉得不大妥当。
萧祁是王,理应从没有人忤逆过他。如今若真将他激怒,别说是寻到狼血印,就连能否平安离开此地都未可知。
正犹豫该如何挽回,萧祁却忽然道:“我的小妹就很喜欢舞刀弄枪,幼时甚至女扮男装带过兵打过仗。若是见到这些,她定是不怕的。”分明是宠溺的语气。
虞珂愣了愣,竟也不自觉地点了头。
不知是大漠的风沙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是跟萧祁你一言我一语打发了时间。再回过神时,天边日头已是时隐时现,侍卫们纷纷整理行装,虞珂这才挣脱了他的束缚。
萧祁淡淡投去一瞥,也就随她去,随手理了理披风的搭扣,转眼问道:“你家在哪里?我派人送你回去。”
起初碰到萧祁时,虞珂总以为这一路定会同他回到王城,到时便可再作打算。却不曾想半路竟会寻到避风处,风沙已过,也确实没有借口跟他同在一处。
一个女子,无名无分,终是不妥。
侍卫们都毫无掩饰地面露喜色,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二人初见时,萧祁不管不顾地救下虞珂,实在太像被这个女子迷惑了心神。但原来他们的国君只是出于好心相救,实在值得高兴。
已有侍卫牵着马走到虞珂面前,只等着她说出家在何处,便可将这莫名出现的女子送走。可等来的却是虞珂一句:“我没有家。”
这话倒不算谎话,在镜中世界,虞珂确实无家可归。
侍卫们的脸色由喜转怒,却敢怒不敢言。倒是萧祁皱眉问了一句:“是孤儿?那你从何处来?”
她亦回得简单:“中原。”
到此处,遮掩的意图已太过明显。萧祁若是再没有察觉,那可能真是被虞珂蛊惑。但显然他还算冷静,再开口时嗓音已透出冷意:“既然家在中原,那你来长暮关做什么?”
方才他将她救下,应是举手之劳。即便侍从说她来历不明,但情况危难,倒也顾不得许多。可如今危险过去,若她再执意跟着他,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别有用心。
风沙终于停歇,艳阳破云而出,满眼都氤氲着热气。虞珂敛下眸,低声道:“虞珂家道中落,早年父母便已过世。家中只余兄长一人,三月前城中招兵,兄长被强行带走,自此再无消息。虞珂一人在家中苦等无果,便跟随商队前来找寻。哪料风暴太急,我与商队走散,又不慎摔伤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