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见状愈发不喜,负手呵斥道:“好端端的,垂头丧气干什么?看你脸上一团思欲愁闷气色,你有那些不满足之处,又是哪里不自在了?无故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贾宝玉因在东府里被黛玉刺了几句,中午吃饭时闷闷不乐,便多吃了几杯,虽不曾醉倒,脑袋里却棉絮也似的发散,耳朵里灌满了贾政的训斥,却又总好似和大脑隔了一层,浑浑噩噩无言以对。
贾政愈发恼了,正欲发作,忽见周瑞飞奔而来,原以为是焦顺回来了,谁知那周瑞却禀称:“忠顺王府的长史来了,递了帖子要见老爷!”
贾政听了心下疑惑,暗想着素日里自家并不曾与忠顺王府有什么来往,为何今日突然打发人来?
一面想,一面忙道:“快请到荣禧堂里说话!”
不多时。
贾政与那王府长史在荣禧堂分宾主落座,刚上了茶,还不来及客套寒暄,那王府长史便开门见山的道:“下官此来,非是妄自叨扰尊府,实是奉王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看在王爷面上,还请政老爷做主应允,如此非但王爷知您的人情,连下官亦感激不尽。”
贾政闻言愈发莫名其妙,这忠顺王仗着是今上的亲叔叔,一贯横行霸道无所顾忌,却怎么还有事情要求到自己头上?
不过对忠顺王的请求,他自然不敢怠慢,忙起身陪笑道:“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卑职也好遵谕承办。”
那长史官却摆手道:“也不必承办,只需大人一句话便可——我们府里有个唱小旦的琪官,原是我们王爷从内府里好容易讨来的,这戏子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却三天两头不知所踪。”
“我们命人在外面访查,满城人十停里倒有八停人说,他近日和尊府里那位佩玉的公子十分相好!”
“下官知道尊府不比别家,不好擅来索取,因此回明了王爷,王爷说:若是别的戏子,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是内府所赐,不敢擅自转赠——令郎若实在宝爱他,不妨去请圣上颁下一道旨意,届时我们王爷自然拱手奉上!”
说着,那长史便冷笑连连。
贾政听了这话又惊又气,忙命人把宝玉找了来,当着那长史官劈头盖脸的喝问:“该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读书也罢了,在外面将还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之人,你是何等草芥,怎敢无故引逗他出来,生生给家里招来祸患!”
宝玉被唬了一跳,酒也醒了七分,连忙摇头道:“儿子实在不知此事,就连琪官二字都是头回听说!”
贾政还没来得及追问,一旁的长史先冷笑起来:“公子也不必遮掩,或隐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些说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
宝玉仍是失口否认。
那长史脸色转为狠厉:“先有证据在此,公子又何必抵赖?下官原本还想想在老大人面前,为公子留几分颜面,如今既云不知此人,那敢问琪官的大红汗巾子,却怎么到了公子腰里?!”
不想这样的隐秘,竟也被对方查出来了,贾宝玉一时惊的魂飞魄散,心下暗道: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事情也瞒不过他,不如赶紧打发他去了,免得再说出别的事来!
因此嗫嚅道:“大人既知道他的底细,如何连他买房置业的事情都不知道?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叫紫檀堡的地方,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躲在那里也未可知。”
说完,想起自己素日里和蒋玉菡如胶似漆的情谊,一时又羞又愧的落下泪来。
那长史听了,登时笑道:“公子既然这么说,一定是在那里了!下官且去找找,若有了便罢,若没有,只怕还要来叨扰!”
说着,便急急忙忙告辞而去。
贾政在一旁早被气的眼歪口斜,一面送那长史出门,一面回头喝道:“你在此地不要乱动,我回来还有话要问你!”
而也就是贾政刚送走王府长史,转身匆匆回到厅里的同时,焦顺正好骑着马从保龄侯府回来。
因马是借来的,他自是要先还回去。
不想刚牵着马进了前院角门,就被贾政的小厮拦了下来,说是贾政一早吩咐了,等他回来就赶紧请过去说话。
焦顺当时就是一个激灵,还以为东窗事发了,拉着那小厮旁敲侧击了几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想刚寻到荣禧堂门外,又听里面贾政爆喝一声:“滚开,我自己来!”
紧接着就听里面劈啪作响,又夹杂着含糊不清的闷哼声。
同时,两个小厮也狼狈的从客厅里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