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闹啊——
兰生看着一大桌子人,亲妹妹干妹妹六七个,亲弟弟干弟弟若干,老公叔伯俩,冯娘母子一对,服侍各个主子的忠仆忠婢围一圈。虽说茶馆里人挤人,但像她这么大家子一块儿来的,独一份。要不是她想坐得宽敞舒服,在万和楼开始搭竹架子的时候就和茶馆老板订下这个角,今日只能站酷阳之下望新楼了。
京秋一进来,兰生就看见了她,不知是挤不过来,还是对方终于厌倦装腔作势,她神情冷冷得,连点头招呼都不打,坐到窗边一张小桌。桌前有位隽俊的美男子,衣着不俗,气度不俗,应该是京秋的相公朵羲函。但两人同桌无语,表情竟然一个冰似一个。
太相敬如宾是问题,太黏糊无赖也是问题,兰生看看恨不得将自己挤下凳子的泫瑾枫,笑道,“殿下最近胖了?一张凳子占大半,把人都快挤坐地了。”
“我看桌子太小人太多,想给大家多腾几个座位。”泫瑾枫有理由。
有花坚持站着,似笑非笑,“分明就是想凑小姐近。”
“有花妹妹,虽然是明白的事,也不要这么随便说出来嘛!”泫瑾枫笑,同时拍拍身旁空出大半的一个位子,“正好,给你坐。”
有花挑挑眉,“我可不敢坐六殿下身边,您往那头挪挪,我可以坐小姐身旁。”
泫瑾枫真听话,往凳子的另一头挪去,同时不忘拉兰生一起。有花这回不再客气,大剌剌坐下。结果就成了兰生被夹中间更挤的状态。而泫瑾枫仍贴得热乎,惹得众人暗自好笑。
“你们不热啊?”暑天,再加上两边各一个体温袋,兰生觉得全身仿佛浸在热水桶里。
有花和金薇说话,泫瑾枫和泫赛说话。竟双双不理会她。
“拆架子啰!”
这声喊,令所有的喧嚣刹那宁静,所有的目光刹那同向。只见数百个汉子蹿上竹架,不拆油布,只拆架子,誓要让人们留下第一眼的完美印象。古代工程动辄千人万人。长风也不缺人力,拆架子这种简单的活儿,半个时辰不到,就只剩四大根高耸的竹竿和油布了。
“这不是学大姐吗?”南月凌撇嘴不屑。
“学这个倒没什么,千万别什么都学。”木林嗤笑又道。“听说长风这回可是憋了口气,一定要比过东城的药汤浴场,但我怎么想就怎么怪,吃饭的地方和洗澡的地方如何分高下?要比外观,咱肯定输了,因为外行人看不出名堂,不知浴场方屋前无古人,大荣首例。”
哗哗哗。风吹得油布鼓起,四杆同时向后倒去,长风造苦心隐藏了数月的秘密工程。吉时展现。
哇——声一片。
刻意没有造围墙,万和楼矗立于一圈浅水之内,水上浮方石雕路,水中养着各色锦鲤。水外有亭有园,精致,亦有妙用。不过这些都是陪衬。赏心悦目足矣,惊讶却还不至于。
哇声的来源之一。万和楼的外观。正看不太好形容,倒看。最形象的比喻是三层蛋糕体。所以,楼为五角三层,第二层比第一层的半径长两丈,第三层比第二层的半径长两丈,奇特造型。五角立体的尖顶。楼是木楼,顶是瓦顶,细部具有大荣建筑最显著的特征,繁复精美,大量运用雕,刻,漆,绘,单是屋角就蹲五大神兽,飞燕的檐,云雀铜铃。然而,全楼大柱大窗大门,防雨的琉璃外屏,能赏景的独间小阳台,具有居安引领起来的新潮流。
哇声的来源之二,自二楼三楼落下根根金红色的铜管,尽数扎进水池里,还用竹子制成了巨大的琴身,如同十架竖起的筝。铜管有弯有直,将它们巧妙结合在一架筝上,如同被人拉起按低了琴弦,叹为观止。不仅如此,自上而下还落下如线的水帘,在琴身上流成水纹,惊人的美丽。二三层的各五个角造成了琵琶琴头,往上看,似琵琶背板凹下,再次有奇思。
随着常豪亲自说明,人们更加哇声落雨。居然,琵琶的构造是浴池所在,浴池是十间包房附带,提供上好的天水浴,不但延年益寿,还能活血通脉,无论是享用美食之前还是之后泡个澡,都快乐似神仙。而铜管是排水管,看似与水池相接,当然不会直接流进清池,却接地下水管排入土中。
接着,万和楼大掌柜就洋洋得意走出来,大声说焕然一新的万和楼会提供更多的服务种类给客人们,包括新菜单,大宴厅,豪华包间,最特别的就是天水浴。万和楼会从百里之外运山泉水来,每日限晚间开放,且每一间带天浴的包间只接受预订。因为天水浴成本高昂,还请了帝都名医调配,用名贵药材煮成,为了保证品质,只能每晚每间提供一池天浴。
最后,大掌柜宣布,万和楼改名天水楼,正式开张,今日特价图个喜庆,底楼堂间二两银子包桌,二楼大宴厅三两银子包桌,豪华包间六两,而这日天水包间,汤由清凉解热的药材煮成,特为解暑凉浴,还有飘香苑的姑娘献艺,以及天水楼首创的,融合了按穴,洁面,修发和捶肩的专人服务,二十两银子可以全包。
他一说完,就有一大群挺富的老爷们兴高采烈走了进去,大嗓门的直喊要试天水浴。
大家的哇声虽然停了,议论却嗡嗡不停。茶馆里也没人离开,兴奋说着重建新生的万和天水,个个似乎都是正面赞赏,夸长风不愧是北造之首,夸筝琴和瑟的精美精巧,更夸天水灵泉名药将会把任何一家酒楼都比下去,包括会仙缘神仙楼在内。
有人说,这么一看,给穷人去病净污的东城药汤浴场压根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一处是天上仙池,一处是贫民陋汤。又有人说,药汤浴场花了一万多两银子,万和天水楼却只花了两千多,真不知八千两到底让居安造花到了哪里。
因无知而形成恶意的舌箭,令兰生这张热闹的大桌子陡然冰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