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毕再遇也笑道:"其实说起来,汝州繁华,一半倒就是因着是前线呢!"
肖兵听他话意,颇为不明,道:"毕兄话意,小弟不解,还请明言。"
毕再遇方才顺口一句,并未多想,这时见肖兵问起,却是一愣,面有难色,笑道:"这个…"李汝翼已是笑道:"有什么好这个的,肖兄弟也不是外人。"
又道:"其实府里路里,谁不知道?也都各有好处,只瞒着朝廷罢了。"
肖兵微微一惊,他本只是随意相询,那想到竟说到什么"瞒着朝廷"上来,心道:"难道竟有通敌之事?"
毕再遇却未留意他心事,笑道:"其实说穿了一钱不值,只是做些买卖罢了。"
肖兵心道:"作买卖,这里除了金人,还能和谁做买卖?"已知必有古怪,细细相询起来。
原来其时金人多马盐,宋人富丝茶,各有所需,便想互通有无。怎奈宋金朝廷之间一来相恶,二来恐谍,几番会议,也只设得七处榷场,监视既严,抽税又重,商人逐利而动,那管什么规矩?这汝州地处河南,去洛阳开封都近,交通又利,自然而然便成了群商会聚之所,所谓钱财过手地留三,这汝州地方虽小,每日却常有百万钱货经过,那有不富之利?
肖兵听在耳里,心下苦笑道:"国家每年耗资千万,沿江布防,结果就只成全了这群商人,中取巨利吗?"忽又想道:"不对啊?韩公整顿军务,显是欲于金人争战,这却最损着他们的要害,这顾万富便百般相妨尤嫌不及,怎肯这般出钱出力,全心相助,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正想间,只听李汝翼笑道:"到啦。"抬头看时,只见好大一座酒楼,张灯结彩,好不漂亮,正中书着"同仁居"三个大字,却正是韩侂胄的手笔。
早有几个家人飞奔上来,道:"李大爷,毕大爷,您二位可算是来啦,快里面请,韩爷顾爷都正在三楼候着呢。"
又看向肖兵,迟疑道:"不知这位爷上下怎样称呼?"
李汝翼笑道:"他姓肖,我们一起来的。"
又道:"我都认得,不用你招呼了,去吧。"那家人方闪身退开。
三人上得楼来,见已摆开了十余桌酒席,正中一桌首位上坐得正是韩侂胄,两侧相陪几人,都是气度富贵,想是当地官员士绅,下首一人,穿了件茧绸袍子,体量甚胖,脸团团的,却显已有了四十多岁,满面笑容,不住口的在叫老师,那自是顾万富了。
肖兵心道:"这人面目好生可憎,直是一幅小人嘴脸。"不觉对韩侂胄有些失望,又想道:"莫以貌取人,且吃两口酒,看看再说。"
三人入席坐下,一一介绍,肖兵方知韩侂胄右手那人正是当地的知州事,唤作钟华,不觉心道:"若以官职而言,当是钟公坐这主位,韩公未免有些这个。"却不开口,只是吃菜喝酒。
韩侂胄兴致甚高,喝了几杯酒,哈哈笑道:"皇上十分关心前线之事,韩某这一去,竟两度蒙召,真是有些惶恐。"
顾万富笑道:"老师精忠报国,又有才有识,更得皇上爱重,将来封候拜相,朱紫富贵,那是走不了的。"
另一个胖子也笑道:"韩公先祖那是有名的大宋第一相,韩公强爷胜祖,定能自行再取一份大大的功名富贵。"
肖兵方才听得介绍,知道他也是汝州大商,唤作许三。
韩侂胄哈哈大笑,道:"也要多谢各位这些年来的相助成全。"
顾万富笑道:"老师这话,真是让万富无地自容,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万富不过略尽心意,那敢当老师这等说法,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才好。"
那许三早笑道:"顾公这却万万钻不得,若是到得下面,比财斗宝,羞得那阎王无颜,将一干大小鬼卒,放回人间,这却怎做主张?"他话音未落,一座都已哄笑起来。
哄笑声中,李汝翼撇撇嘴,小声对肖兵道:"若要开个他能钻下去的地缝,却也不容易。"肖兵尚未回话,毕再遇听在耳里,"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韩侂胄笑道:"再遇,有什么好笑的,说来让大家都听听吗?"
毕再遇一时不防,李汝翼却甚有急智,站起身来,拱拱手,笑道:"大人,汝翼在路上听了一个笑话,甚是好笑,却不敢妄试,是以先说给再遇听听。"
韩侂胄笑道:"哦?说来听听。"
李汝翼向顾万富笑道:"不敢请问顾先生,你可知道,这世上什么畜生最为好奇?"
顾万富挠挠头,道:"这个,你可真把老顾问倒了,这个,是猢狲么?"
李汝翼笑道:"不是。"
顾万富笑道:"那是公鸡?"
李汝翼笑道:"不是。"
顾万富连猜了六七次,都是不对,笑道:'老顾不行啦,李爷别卖关子啦,说吧。"
李汝翼正色道:"顾先生有所不知,这个最为好奇的,其实是猪。"
顾万富奇道:"为什么?"李汝翼却不答话,只是笑道:"汝翼得罪啦。"
韩侂胄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好!有趣!编排的好!"众人也都明白过来,不觉纷纷大笑。
顾万富这才明白过来,甚是恼怒。但他也知李汝翼随韩侂胄多年,极是信重,得罪不得,强笑道:"李爷真会说笑话。"自捧了一杯酒,和李汝翼碰了一碰,一口干了。
他喝酒之时,袍袖遮面,众人又多在哄笑,并未在意,只肖兵一直注意他,心道:"此人倒也沉得住气。"忽地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