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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页(第1页)

她毕竟年纪轻,还是好奇。等夏常有走了,自己跃上墙头。小院里梅花盛开,落英缤纷。花下一个女子正坐着发呆。她年纪很轻,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没长开的孩子。左苍狼微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长街喊冤的那个白衣女子。叫什么?冰儿?左苍狼心中狐疑,却到底没下去。这样看来,这个人好似真有什么冤屈。这个冰儿的手,十指纤纤,一看定然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不曾操劳。然她叫夏常有作夏叔叔,肯定与夏常有熟识。那时候未出阁的富家千金,能跟夏常有这样的人相识,说明两家关系一定异常密切,到了妻子不避的程度。她说她的父亲不是自尽,是被人谋害……左苍狼回到温府,仍然心事重重。温行野正在给他的斗鸡喂食,见她回来,说:&ldo;以戎吵着叫你带他出去打猎。你几时又答应孩子了?&rdo;左苍狼说:&ldo;这就去,对了,&rdo;她心里一动,突然问:&ldo;你知不知道,朝中哪位大人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儿,叫什么冰儿的?&rdo;温行野说:&ldo;我怎么会知道,&rdo;想了想,突然又说,&ldo;说起来,魏同耀家有个小女儿,是跟以轩差不多年岁的。当初还曾戏言我们结个亲家,没想到……&rdo;物似人非,他不再说了。左苍狼心里一动,魏同耀?如果真是魏同耀的女儿,就说得通了。魏家与夏廷尉一向来往密切,十分交好。可是如果魏同耀不是自杀,那他是怎么死的?谁会谋害一个已经年老,又被获罪革职的人?一个月前,非颜突然出现在晋阳城,她回来,是单纯养好了伤势,还是接到了慕容炎的什么命令?她突然不敢再想下去。而此时,玉喉关。藏歌接到藏天齐发来的信,里面没有说明其他,却明明白白令他放弃一切天家之事,前往玉喉关等候藏家人。信是由藏母代写的,但&ldo;余已老朽,力不能及&rdo;之言,仍可以看出父亲的颓废。藏歌有些意外,从懂事以来,印象中的父亲虽然严厉,却一直是骄傲自信的。他作此言,难免让人隐隐有些不祥。但是对于父亲打算不再理会大燕帝位之争,准备带着家人离燕出关的想法,他还是赞成的。其实他这样闲云野鹤之人,平时游山玩水习惯了,对于天家事一向不怎么感兴趣。若不是父亲之志,他也确实没必要护着太子去争夺什么帝位。他思想不同于父亲的陈旧,没有什么正统不正统的想法。只是觉得慕容炎上位以来,所做所为无不大快人心。想比之下,老燕王其实真的逊色很多。于是得信之后,他返回玉喉关。藏家人如今只剩老幼妇孺,要出关没有那么容易。就算是找到商队,要行至关外,也得是个把月的事。所以他也一直耐心等候。然而过去了这么多时日,依然没有消息。藏歌终于离了玉喉关,寻向此前藏家人暂居之地。那是一处僻静的深宅,藏歌走到门口,正准备敲门,就看见铜环生绿、木门已旧。他微怔,推门入内,只见廊下笼中鸟雀都已经死绝,只剩下几根零星的羽毛和干枯的残骨。他想定下心神,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脚步似乎重若千斤,他的呼吸在寂静如死的院落中,粗重而急促。他缓缓走向藏母平时所居的院子,周围草木凋败,空气中有一股腐烂的尸臭。藏歌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过青苔横生的石板路,来到门前。他手几次伸出缩回,最后猛然推开门,只见房里,两个人倒在地上。只是一眼,藏歌就认出了那是谁。&ldo;爹、娘!&rdo;他颤声道,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闷的风声。他缓缓上前,伸出手,想要扶起母亲。然而只是刚刚触及那个身体,腐水与尸虫便四散开来,尸体脸上的表皮歪斜开来,裂着嘴,似乎在笑。&ldo;娘。&rdo;藏歌双唇开合,这么喊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声音。然后他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喊,喊声沙哑到连内容也听不清。他上前扶起藏天齐的尸体,尸水和蛆虫沾了他一身。毒液让他的皮肤肿胀分离,藏歌把他抱起来,他浑身的皮便如衣服一样松松垮垮地滑落下来。藏歌突然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他静默地把那具无头的尸身拥在怀里。脑子里如水入沸油,令人崩溃的嘈杂之后,便只剩静默。这一定是个梦,一定是个梦。他闭上眼睛,怀中无头腐尸身上的蛆虫,慢慢在他掌下蠕动。他轻轻地放下尸身,如同木偶一样一步一步出了房门,走向其他院落。那些尸首,一个一个,都已经死去很久了。他一个一个打量他们,整个藏剑山庄,老仆幼童,没有一人存活。这不是梦,他们都死了,在他还茫然不知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些腐液在他脑子里结成了垢。他找了一把泥铲,在花园里挖坑。尸体很多,然而他就这么一个一个地挖坑。他把他们一具一具,全都埋进土里。那泥沙一把一把地撒落在腐尸身上,那些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有的歪着嘴、有的睁着眼,现出无比恐怖的轮廓。他的手被磨出了血,他浑然不知,就这么一锹一锹地挖坑,铲土。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天黑了又亮,他不吃不喝,只是机械地掩埋这些尸首。到了最后,他把藏天齐和藏夫人的尸首放入同一个泥坑之中,然后一个人坐在他们身边,呆呆地仰望天空。那一天夜里,三个月未曾下雨的玉喉关,下了第一场雨。冬日的雨来得并不急,雨水却寒冷无比。他撩起衣裳,遮住身边的两具尸体,雨水从他额前滚落,淹没了泪滴。他就这样一直坐到雨停,然后起身上来,拿起铁锹,向坑里填土。那土和泥遮住了最后一片衣角,耳畔突然有人微笑着喊了一声:&ldo;儿子,过来。&rdo;年幼的他回过头,在爹娘温暖的目光中蹒跚行走。留下已经成年的他,在寒冷雨夜之中,泪水滂沱。天色渐渐亮了,藏歌在一片坟塚前坐了很久很久,然后他缓缓起身,离开这片荒凉的楼阁。他下了山,再行至街上,一个原本风丰如玉的美男子,突然就双目血红,眼窝凹陷,如同亡魂附体的骷髅。路上行人纷纷走避,他衣衫沾满尘泥,长发纠结成缕。古怪的尸臭驱之不散,但凡路过的人都绕道而行。藏歌只是往前走,心里一片空茫,只有一个地方,他必须得去。冷非颜回到玉喉关不久,这时候正在修剪她的花。她哼着歌,把那些旁枝残瓣俱都剪去,正剪得欢快,突然外面有人推门进来。她转过头,就看见骨立形销的藏歌。那时候他是那样可怕,像是一缕归来的魂魄。&ldo;你……藏歌?&rdo;冷非颜站起身来,上前两步扶住了他。他身上的味道薰得人想吐。但她几乎瞬间就知道他从哪里来。藏剑山庄出事之后,她就过去看过。也不是没想过处理后事,但是那对她而已毫无意义。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如何化解?她说:&ldo;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子?&rdo;藏歌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抱住了她。他双手那样用力,似乎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骨血之中。冷非颜本来是嫌弃他身上的气味,想要推开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缓缓地放下了手。她任他拥抱,哪怕那种可怕的气味慢慢沾染了她。她抬手,缓缓回抱他。一个从未有过亲人的人,不知道失去亲人的感觉。我只知道你很难过,藏歌。如果这样的拥抱能让你有片刻解脱,那么便就这样体温相染,假装天荒地老如何?&ldo;先洗个澡好不好?&rdo;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冷非颜轻声说。藏歌是茫然的,他似乎根本就听不见她的话。他只是这样死死地拥抱她,如果握紧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冷非颜轻轻拍拍他的背,柔声说:&ldo;我给你兑点热水啊,乖。&rdo;藏歌不放手,她说:&ldo;你弄疼我了。&rdo;他的手终于松开,冷非颜往错金木桶中兑了些热水,说:&ldo;快洗洗,你身上脏死了。&rdo;见藏歌仍然木木呆呆地站着,连眼神都是直的。她把他推过去,伸手脱了他的衣服,将他半拖半扶弄进了澡盆里。热水慢慢淹没了他,冷非颜把他打结的头发梳散,慢慢搓去他身上的泥垢。他转过头,握住她的手,终于说:&ldo;颜妍。&rdo;他的声音也是沙哑的,像是老旧的风箱。&ldo;嗯?&rdo;冷非颜头也没抬,用丝瓜襄做的搓澡巾给他搓背。迷蒙的水气之中,藏歌终于说:&ldo;我爹娘……还有藏剑山庄的所有人,他们都死了。&rdo;&ldo;啊?&rdo;冷非颜手上微停,作了个惊讶的表情:&ldo;怎么会这样?&rdo;藏歌说:&ldo;他本来已经打算隐退,他只是想要带着亲眷族人离开大燕,然而那个人还是杀了他。&rdo;冷非颜沉默,缓缓说:&ldo;谁?&rdo;藏歌握住木盆边缘,手背青筋爆起,说:&ldo;慕容炎,我要他血债血偿!&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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