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落雨了,窗前挂起一道透明的雨帘。
窗户没关严实,风从罅隙往屋里钻,细小潮湿的雨丝也跟着涌进房,水汽里有泥土腥味。
傅云英起身,合上窗。
罗帐高卷,里屋床上,霍明锦仍然昏睡着。
她回到床边,拿起刚才看了一半的卷宗接着看下去,时不时瞥霍明锦几眼。
他睡着时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摇曳的灯光笼在轮廓开阔分明的脸庞上,鼻梁高挺,双眉略皱。
有骁勇善战的名声又如何,他毕竟是凡人,也会受伤,也会觉得疼。
有人在门外叩门,传来李昌和人低语的声音,吱嘎一声,房门应声而开,郎中端着药进来,要给霍明锦换药。
傅云英收起自己的书,洗了手,轻轻唤醒霍明锦:“霍大人?”
唤了几声,他睫毛颤动,慢慢睁开眼睛,那一瞬似寒芒乍现,眼神凶猛锐利,放在锦被外面的手如鹰爪一般,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扣住。
一开始傅云英看到他醒来时的反应也吓了一跳,但两天下来已经习惯了,没挣扎,仍然温和道:“霍大人,该换药了。”
霍明锦目光冰冷,盯着她看了很久,像是突然认出来似的,有点不可置信,眼神从空洞转为深邃。
“这是在哪儿?”
片刻后,他后知后觉,收起防备之色,问了一声,声音沙哑。
“二爷,您醒了!这是咱们在京郊的院子。”
霍明锦这两天反复发热,醒来的时候人也是糊涂的,这还是他受伤之后第一次真的恢复清醒,郎中难掩激动之情,眼圈微微红了,笑着回道。
他涣散的目光渐渐重新变得有神,眉头轻皱,双唇苍白,想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扣着傅云英的手。
怔了一怔,忙松开。
自己的力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手腕上有几道清晰的指痕,而且很久都没消,不是一两次抓握后留下的……
是他抓的?
霍明锦眉头皱得越紧。
傅云英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微微肿起来的手腕,放下衣袖,遮住指痕,扶他坐起来。
郎中手脚麻利,小心翼翼为霍明锦换药,外面看守药炉子的小童把煎好的药送进来。
霍明锦精赤着上身,坐在床头,身上密密一层汗珠,左手接过药碗,仰脖,咕咚几下,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一口气喝完。
傅云英在一旁给郎中打下手,心想,看来这一次他真的挺疼,上次受伤留宿傅家,还矫情地让她一匙匙喂他,这一次自己一口就把药喝完了。
想想也是,剜肉刮皮,能不痛么!
郎中和药童出去了,不一会儿,缇骑们知道他清醒了,进房探视回话。
傅云英避到外间,看李昌等人进进出出,霍明锦靠坐在床头,一句一句吩咐着什么,手下人毕恭毕敬站在地下,听他指派。
他在军中很有威望,这几年不再带兵打仗,军队的人仍然记得他早年的威名,战场的人不管朝中的尔虞我诈,他们只臣服于强者。
李昌他们应该是他以前的旧部下。
外间和里屋只隔了一道隔断的博古架,里面说的话她大概能听个七七八八。
霍明锦没有避着她,说话的声音和平时一样,问李昌:“人呢?”
李昌回道:“二爷,人被劫走了……老十和老九他们想把人抓回来,误中他们的陷阱,差点废了一条胳膊,还是让他们把奸细劫走了。”
屋里气氛沉重。
她听到霍明锦沉默了片刻,然后陡然换了语气,冷然道:“谁让他们追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