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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似是而非的你（第1页）

从小到大，江城做得好，江政焕不会奖励他，但一旦他行差踏错，责罚那是无可避免的。江城从青海匆匆赶回来的头一件事是找江斯谣算帐，而江政焕回到家的头一件事，是找江城算帐。

“混帐！”这是江政焕见到他后说的第一句话。

江城从江政焕的书房出来时，杨紫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睇着他，不紧不慢道：“阿城，那个女人的事，你最好少管，当年我不追究，不代表现在我不会迁怒，你能成就她，我同样能毁了她。听说，你还威胁你妹妹了？”

杨紫华手腕强硬雷厉风行，说话却是一向慢条斯理惯了的。她不喜欢用气势压人，她喜欢用高高在上的温柔，让人慢慢地臣服在她的脚下。女人的温柔，有时就像一条铰索，这句话，用在杨紫华身上是丝毫不差的。

不过，江城从来不吃她这一套，所以他只是嘲讽地笑了笑。

杨紫华也不介意，扯开红唇笑了笑。五十多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最多四十出头，加上穿衣打扮得体大方，这么一笑，倒是有几分风韵的。她依旧慢悠悠地开口，说：“有空多陪陪靳柔那孩子，没用的东西，不要想太多，伤神，没有意义的事情，不要做太多，伤身。”

要说跟杨紫华斗，江城的确是年轻了一点。他倒是不介意背水一战，但是穆小柔，他赌不起。这件事，只能拜托宋颜回出面。

宋颜回好不容易把针对穆小柔的主流言论压了下去，无奈悠悠众口难堵，这一步棋怎么走都是一个死局，她的声誉已经无可挽回。

另一厢，江斯谣是铁了心不肯撤销对穆小柔的起诉，律师函已经寄到了穆家。江斯谣有杨紫华在身后替她撑腰，宋颜回不可能为此大动干戈惊动宋家，所以，除了帮穆小柔找个好一点律师，他别无他计可施。

宋颜回为了收拾这个残局忙得焦头烂额，不禁埋怨起罪魁祸首的江城。他觉得江城就是有毛病，自己惹出这么大一个麻烦，却又费心劳力地自食其果。

“你以为我真是太闲了没事干？”江城怒，“我这不是还没有准备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吗？”

“准备？你准备什么？”宋颜回不解。

江城苦笑。准备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江子皓很少刻意地在江城面前提起穆小柔，所以江城对江子皓传说中的女友了解得真的不多，但他知道，那是一个十分活泼外向的女孩。去年遇到穆小柔后，他特意问起了家中老一辈的佣人，问过江子皓从前的几位好友，对江子皓的女朋友是否还有印象，他们的回答无一不是，那是一个古灵精怪活泼开朗的女孩。

然而，江城所看到的穆小柔却不是这样的。刚认识的时候，她很安静，在他面前很拘谨，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不易察觉的敬畏。江城也知道自己长得严肃了一点，害怕他的人一向不少，他早就习惯了，不过，穆小柔对他的畏惧和疏远让他颇不是滋味。

不但如此，她似乎还很害怕人群，她不喜欢交朋友，不喜欢出门，她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喜欢坐在门前晒着太阳，眼神空洞而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样的穆小柔，总让他觉得不真实，他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可以令一个人性情大变。

其实从一开始，江城就没有想过要为难穆小柔。他是对她怀有偏见和怨恨，但江子皓都不在了，再深的怨恨都不能让他回来，怨恨也就没有了意义。他只是纯粹地想要去接触一个与江子皓的过往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人。

一个人的回忆，太孤独了，他想找一个伴。而那个人，非穆小柔莫属。

穆小柔与江子皓相识八年，江城不知道她在江子皓心中的份量，但他肯定，那一定很重很重。所以，除了穆小柔以外，大约没有哪个人具备这样的资格，在江子皓的生命中占据着如此不可或缺的一个位置了。

故事的序幕，只是因为他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他弟弟曾经深爱的人，他想知道，子皓爱着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只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一点点与江子皓有关的痕迹，想透过她，寻觅到那个离去多年的影子。

他开始渗入到她的生活，开始真真正正地接触到这具体的一个人，活生生的一个人，而不是他这此之前怨恨着的，一个抽象概念。正因为她不是一个死物，而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他做不到对她的作茧自缚视而不见，他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时而露出的空洞产生了同情，他对她的孤独起了怜悯。

他到朋友家做客，朋友的妻子领着年仅七岁的儿子回家。小家伙的右手吊在绷带上，一双眼睛哭得红通通的，朋友笑着解释：“贪玩，手脱臼了。”

江城怪异地看了看小家伙，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在回来的路上，他突然就想起来了，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竟是见过穆小柔的。

那天傍晚，江子皓心急如焚让他赶紧到医院，他以为是子皓出事了，结果出事的是他的朋友。他先去缴了钱，回来的时候那个女孩还在诊室里，他问江子皓怎么回事，江子皓不擅长说谎，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她贪玩，想爬墙出来……”

他还没说完，江城先皱起了眉头，江子皓怎么会有这么不正经的朋友？仿佛是看穿了他的不悦，江子皓连忙解释：“哥，她只是调皮了一点，本性不坏的。”

他们在外面说话，穆小柔在里面却死活不配合，倔强地缩在角落里，说什么也不肯让医生把她的手臼给接上。她哭得涕泪横流，一张脸脏兮兮的，活脱脱一个大花猫。本来江城有些不耐烦的，愣是被她狼狈的模样给逗笑了，于是好心地安慰她一句：“不要怕，很快就好。”

医生趁着她分神的间隙，干脆利落地“嚓”一下把她的手给接上，她痛得五官缩成了一团，看他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把他给千刀万剐了。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是有趣，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他离开时，隐约听到身后江子皓无奈地唠叨她：“爬墙的时候胆子挺大，这会儿又怕痛怕得要死要活的……”

江城从没见过江子皓这么婆婆妈妈的一面，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现在的穆小柔，和那时候相比，脸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气质什么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过，江城十分肯定，当年那个女孩，是穆小柔没错。

两相一对比，他就更加觉得现在的穆小柔安静得过了头了，她跟记忆中完全不一样，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见不得她的孤独，所以，他带她出去吃饭，他帮她寻来一只小狗，他教她下棋……总之做什么都好，他就是见不得她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