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被抄家,这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处斩的处斩,只剩贾母一个人还被限时搬出荣国府。
好在圣人手下留情,贾母的嫁妆保住了,虽然经过那场大火后剩下不过十中之一,却也足够养老用了。只是贾母自己显然不是这么觉得,儿孙、仆从都不在身边了,让她一个孤老婆子怎么过啊!
本来贾母若是愿意去大房贾赦所在如今的贾家的话,贾赦倒也没有不愿意,甚至主动登门去接。只可惜,贾母牛心左性的认为是大房害了二房,心里对贾赦等人更加厌恶,放言宁愿去乞讨也不去贾赦家里去住,大房一家也只好铩羽而归,还被迫背了个不孝的帽子。
林家作为贾家的姻亲,黛玉作为贾母的外孙女,显然是不能置之不理的,荣府被判罪时林如海没有求情是秉公办事,但此时荣府已然落魄,再不予理睬就是冷血冷情甚至不孝了,黛玉作为新媳妇不好多做什么,只好求着父亲与夫君施以援手。
林如海能入内阁自然不是个蠢的,何况贾母毕竟是他妻子的亲生母亲,贾敏甚至在最后一刻还念叨着最疼她的贾母,林如海身为女婿自是要尽一份心的,只是以荣府人的性子,升米恩斗米仇,他们只是姻亲,帮的太过了反而不好。
于是林如海亲自给贾母送去了一座三进宅子的地契,用马车将贾母送了过去,这下贾母倒是没有推辞。林如海又使人将贾宝玉、史湘云、李纨、贾兰、贾环、贾迎春、赵姨娘、周姨娘等人买了回来,一并送去那个宅子,让人家“团圆”,又给了贾母五万两银票,便再不插手了。
倒是黛玉曾与方清林去那个宅子探望,物是人非再见故人,自是心有戚戚相对流泪不止。
黛玉曾经怨过贾母,怨她算计她算计林家又不曾保护她,怨她一切都只为了贾宝玉打算却不曾为她思量,但她还是惦念这份祖孙情分的,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反倒不怨了,也怨不起来了。
贾母见了这愈发大气温婉的的外孙女又是别一番滋味,再看一眼外孙女婿方清林,心中既是后悔又是懊恼。只恨当年没有直接给两个玉儿定下亲事,不然有林如海相助,荣国府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想到这里又不禁有几分恨上了林如海不曾为荣国府求情,反倒不知道跟黛玉说什么了。
若说其他人对黛玉夫妇的到来大多是报着感激或羡慕的情绪,史湘云则是嫉妒了,她本以为抢到了她“爱哥哥”就是她赢了,结果却是人家过得比她幸福的多。谁能想到她自从嫁过来就被婆婆立规矩,明里暗里难为她,最后还得了个抄家之祸,简直不能更倒霉。
再看黛玉的夫君方清林,人家是文采斐然的探花郎,长的又俊美,比之整天只会跟丫鬟调笑的贾宝玉,简直甩出了三条街,这让她如何能不嫉妒?而且她的娘家史家也被抄了,黛玉的父亲却是大权在握的阁老……
不知这些人弯弯绕绕的心思,贾宝玉见了黛玉依旧是亲亲热热的喊着“林妹妹”凑上去,却被方清林不着痕迹的挡住,经过了大祸之后的贾宝玉虽然成长了一点,却依旧是那么“天真懵懂”,只觉得这仙子似的林妹妹嫁了人之后果然也俗气了,转而又哀伤起他的袭人、麝月等丫鬟不在身边了。
若是方清林知道贾宝玉的想法必是要大吼:你家的不俗气就是随你调戏不成?简直岂有此理!当谁都是你家丫鬟呢!
这探亲之行最后也变得不尴不尬,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假装的再亲热也无法改变彼此之间的隔阂。
后来,听说贾母花了半数银子打点官差,只为了让贾政在流放的三千里路上少受些苦。听说贾母又花了几万两银子将荣府曾经的大丫鬟买了回来,只可惜那些大丫鬟平日里都是作为副小姐养着的,凭白又多了几十张嘴吃饭,新贾府的财政压力愈发的大,管家媳妇史湘云表示吃不消,一发狠把贾宝玉身边妖妖调调的漂亮丫鬟全都卖了,换成了一两银子一个的普通丫鬟。
听说王夫人死后竟是没有人去给她收尸,贾家人没有一个人去看一眼,似乎并不准备让这个媳妇入贾家祖坟,就连亲儿子贾宝玉也不曾理会过,最后还是薛姨妈看在同是王家女的份上使人用一口薄棺将其安葬了。
听说贾母没过多久也病死了,林家人和贾赦一家人去了最后一次,将贾母发送之后就再也不曾与贾家二房往来,竟是断了这门亲戚。
再过几年又听说贾宝玉抛下妻子史湘云以及幼子贾桂出家当了和尚,有人曾在金陵看到这位曾经的富贵仙人浑身破破烂烂的跟着一个癞头和尚唱着神神叨叨的歌四处流浪。
不同于书里写的结局,罪臣之后三代不准科举,所以颇有天分的贾兰也只能弃文从商,让多年一心教导了儿子读书的李纨伤心绝望,只觉得这人生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
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此刻,可卿正带着斗笠站在人群里看王夫人被处斩,杀人的场面固然血腥,但可卿却不曾闭眼,没有人能原谅一个要杀自己孩子的人,没有亲手报仇已然是她最后的底线,她要睁着眼看着王夫人死,看着她身败名裂、身首异处。
围观的百姓有许多都是曾被荣国府欺压过的,或是被王夫人放的利子钱害的家破人亡的,不断有人激愤的冲她扔烂菜叶子臭鸡蛋,官差也不曾阻止,在菜市口处斩本就是有平息民怨的意思,直到有人激动的扔石头了这才上前喝止。
午时三刻一到,随着监斩官宣判罪状后一声令下,刽子手举起大刀,顷刻之间,王夫人已经身首异处,血流满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没有跟围观的百姓一样再留下来,可卿转身而去,斗笠下的双眼泛红却没有流泪,没有哭的必要,她的孩子还在家里等她,她该回家了。
是呢,这么多年下来,不知不觉她早已把宁府当作她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