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连几天都有些萎靡,贤妃娘娘说是跑马赶路累的,她觉得不是,歪靠在罗汉床上,望着外面的黄莺儿。五公主说这□□困。她的婚期近了,脸上满满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已经嫁人的四公主,还沉浸在跟驸马的幽期蜜会中,她回宫一看,才晓得容妃变成了荣昭仪。
她一度怀疑得宠的容妃生下五皇子说不定会封后,哪知不升反降。四妃之位,德容贤淑,长久都是三妃,现在又空了一个。若是我娘亲努力一把呢?四公主不由得动了这个心思。然而等她亲自开口去探王昭仪,却被王昭仪大声呵斥,让她万万不要存这个念头。连封号都没改,且不说有五皇子傍身的容妃会不会复起,当年甘妃故去,皇帝可是亲口说这后宫永远不会有第二个淑妃了。强凑上去,反而讨人厌恶。
四公主免不得心生怨念,你自己没魄力去拼,反而找借口。甘淑妃都死了多少年了,连儿子都没保住。有什么好忌讳的。王昭仪却告诉她这便是可怕的地方,活着的,赢不了死了的。
三个公主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说话了。如今又聚到一起,却一点亲热的样子都没有。四公主嘴角扯出一个笑,先打开话题:“阿五哟,听说前段时间浙南名士,顾老先生进京了,要亲自参加自己的义子,也就是程七郎的婚礼。而且还带了自己女儿过来。听说那顾家淑女顾婷婷在江南时就是有名的美人儿,又跟程七郎兄妹相称,感情极好,你以后嫁进去了,可不愁没人玩耍。”
五公主低头喝茶,默不作声。好好瞟了四公主一眼,心道你是不挑刺就闲得慌吗?
四公主慢条斯理,浅酌轻叹。“都说江南风物养人,那顾小妹妹我见过一面,说话如娇莺软语,实在活泼可爱,话语中对自己的干哥哥,咱们的五驸马称誉有加。顾老先生年事已高,这次进京,有托孤之意,顾小妹妹,以后怕是就住在国公府了呢。”
“管我何事?”五公主闷闷的回了一句:“国公府那么大,又不会养不活一个姑娘。”
四公主自以为优雅的转了转杯子:“我不过是看在姐妹情深的份上,提请你一句罢了。只希望这养姑娘不是养给自家人用的。程七郎青年才俊,顾小妹如花佳人,我前些日子见她作诗,回忆江南生活旧景,青梅竹马,鲜活有趣呵。”
人家新婚在即,你送这么个消息,还真是别出心裁。五公主豁然站起,怒目而视,这个乖乖女红涨了一幅面皮,握紧了拳头,倒叫好好有点担心。这可是景福宫,你若在这里晕倒,会叫我很为难。
她伸手按住五公主的肩膀,强硬的叫她坐下,道:“四皇姐不必打这马虎眼,你的言外之意,我们都懂得。但要我说,程七公子本就在江南顾家长大,干哥哥干妹妹这么多年。顾先生若真有意,二人若真有情,那早就订亲了。现在程七郎已经名草有主,莫说是我皇家驸马,便是布衣百姓,以顾先生的风骨和国公府的家教,也必然不会以义妹为妾。四皇姐有嘴多吃饭,莫要胡思乱想。”
五公主轻轻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叫自己平静了些,这才手帕捂嘴轻轻咳嗽了几声。四公主嫁人了,不见别的本事有长进,恶心人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
她拿起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慢慢说道:“国公府本就姊妹成群兄弟成堆,多一个江南美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难道我堂堂安佳公主,还容不下一个投奔而来的妹妹吗?倒是听说四姐姐你,新婚第二天献茶,就驱逐了李驸马两个通房丫头。我还当才女都是不在意俗人俗事的呢。呵呵,对了,听说你大嫂,也就是尚书府的长媳,刚为李家添了嫡长孙?真是可喜可贺。”
四公主一口气被堵了回去。
好好一点都不想看这俩人在自己面前吵架,预备找个由头谢客。哪知四公主眼珠一转,又盯上了她。“林先生最近在阁台与我家老爷合作颇为愉快,吏部的资料可谓齐全,天下有名有姓的俊杰都在那里。六妹妹跟林先生关系不错,倒是可以请他注意着,给自己物色个好人呢。你若是不好意思开口呢,我家老爷也可以帮忙。”
四公主的话语里透着得意。最近好好果然不去太子府了,于林微媸,自然更无瓜葛。一想到自己的计策见了效,她就暗搓搓的得意。
好好冷笑:“四皇姐多想了。我忙的很,操心父皇母妃,操心大夏子民,就是不操心其他姊妹的驸马。我的驸马我更不操心,早有那极好极好的等着我。”
四公主面上有点挂不住:“六妹妹好钢口,现在你十四五,只盼你过个两三年,还能如此镇定。”
好好哈哈大笑:“那就更不劳四姐姐操心了。莫说是两三年,便是二三十年,我也依然可以比你镇定。”
四公主冷哼一声,气鼓鼓拂袖而去。五公主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好好,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我对你也是佩服的紧,每次都能把她怼出去。”
好好伸出指头摸着自己的脸皮:“有时候甭太顾忌这个东西,人会活得更轻松。”
五公主吃惊:“不要脸?”
“……是不看别人的脸色。平白装得你好我好大家好,有什么意思呢?装来装去,也不嫌累的慌。”
五公主点头微笑。情知是这个理,但能做到的却不多。眼见得好好已站起身来,更衣梳妆,那金柄马鞭子又握在了手里。她忙问道:“妹妹又要出宫吗?带我带我。”五公主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好好带她骑马也习惯了,并不拒绝,只嘱咐她给德妃禀报一声,省得老娘白担心。五公主连忙点点头。她要去的地方,自然是镇国公府。尽管安荣辨别的有理,五公主心里还是揣了个疙瘩。她得去会会那个顾婷婷。有些事还得亲眼见证才放心。
好好去的地方,却是东昌侯府。不得不说,四公主的话,给她提了个醒。不宜早嫁的这个借口,能用多久呢?
温如兰笑盈盈的迎接了她,并向她隆重推荐刚启封的美酒梨花白,很显然,又是温侯爷亲手酿的。
好好没有心情吃东西,只问她:“怎么没见到小羊呢?”
温如兰笑得很温柔:“他还在书房没回来呢。公主寻他有事吗?”
好好站住了脚,她看着春风拂面的温如兰,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忽然开口:“大胆!竟敢欺骗一品公主!我平日不发威,便都不当我好哄吗?”
温如兰怔了一怔,扑通跪下。“公主此言何意?臣女不懂。”
好好多少清楚她外柔内倔的性子,一把将她扯了起来:“你不用装糊涂。最近几次,我到侯府里来,都被你拦驾。你分明是不愿意我见温如玉。”
温如兰的笑容变得坚硬,她轻轻动了动被安荣抓痛的胳膊,勉强道:“公主请听小女一言。小女对公主绝无任何不敬之意。更不敢欺哄,只是侯府势单力微,人丁寥落,行动上,未免保守了些。”
她抬起头来诚恳的看着好好:“公主,您可知中间那一年多,您不见如玉,如玉遭遇了什么?在学堂里,那些原本尊重他跟他好的孩子,就渐渐翻了脸,开始轻视他欺侮他。就好比一只被额外关照的羊羔儿,被牧羊人抛弃后,其他的羊就会排斥它。我不愿意他太过依赖公主的恩宠。”
她缓缓伸出手来,捉住公主的衣襟:“公主固然是一片好心,但池塘里的鱼就是池塘里的鱼,您平白给了它江河的水,那只是给了他不该有的奢望。公主,您知道什么叫庶出吗?我瞧得出来,你欣赏如玉,但在我看来,那就跟欣赏花儿,雀儿没有差别。但人毕竟不是花鸟。他的容色,害了他。”
往日里温如兰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这么多顾虑。看公主跟弟弟亲狎,她就觉得小孩子玩玩罢了,但如今公主已到婚嫁年龄,却还对温如玉言行暧昧,这却教她觉得惶恐。说白了,她怕公主“撩而不娶”最后自家弟弟平白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