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处。
伤口日益地深,深不见底,好像要在他心口钻出一个无底深渊来。他曾带王慕浅去过一次祭神台,如今的祭神台早以不再用生人祭祀上天,王轻侯说起过往这里的惨状时,王慕浅怜悯地叹息:“这实在太可怕了,那些人面对死亡的时候,
得多害怕啊。”
王轻候却笑:“不,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
王慕浅不解,疑惑地问他:“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什么?”
王轻候看向远方,那里是神殿的废址,他轻声说:“活。”
活着,才是最可怕的。
王慕浅不能理解他的话,只是觉得,她温和儒雅的义父,在那一刻,萧索枯寂得如个活死人,没有灵魂。
她无数次想问一问王轻候,那个他深爱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才叫像义父这样的男子也魂牵梦萦,难以忘怀。
但她不敢问。
只是,有时候她会觉得,当她义父眼中含笑凝望她的时候,更像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有一次义父教她念书,握着她的手写字,写了一句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只写到“觉浅”二字时,义父便停了下来,握着她手指的掌心,太过用力,箍得她发疼。
她看着纸上的字,看到一滴眼泪滴在洁白的宣纸上。
“义父……”她吓坏了,颤着声音喊了一声。
“嗯。”她义父应了一声,就看到一滴血,也落在了宣纸上。
“义父!”
王慕浅吓得扔了笔,转过身扶住王轻候。
但王轻侯,只是温柔地,轻轻地,慢慢地抚过她眼角的那颗泪痣,然后松开手,步子蹒跚地离开。
那时他的背影,像一个形将朽木,垂垂将死的老人。
阿浅啊,阿浅,没有人像你,就算是再怎么相似,也不是你,你啊你,惩罚我都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出现了,是不是该来找我了,是不是该原谅我了?
你在哪里啊,阿浅,天下这么大,你要让我怎么找你?你把我丢在这里,我该怎么办?
我还欠你一场婚嫁之礼,我可没收你的休书呢,你还是我的妻子,你想躲到什么时候才来与我完婚?
早年间的旧人都说我王轻侯忘恩负义,于是我说我独爱你的薄情寡义。
我收回这句话好不好,我错了好不好,你回来好不好?
我不要一个人独孤终老,不要一个人死去,我要你。
你看啊,如今天下大定,神殿不存,巫族永逝,伦理常兴,什么都好起来了,我都快要完成我的夙愿了,你怎么能成为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呢。
我这么自私的人,喜欢圆满,喜欢利己,喜欢你,你来成全我吧,好不好?
你说,奚若洲和江公那两个老王八蛋是不是骗了我啊,你是不是根本早就死了?不然你怎么可能不回来呢?你根本不可能忘记我,对不对?我已经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不做小人,我没有辜负你,也没有违背你让我立下的誓言,我放过了神殿的信徒和众人,我让神殿自然消亡,慢慢融合,我那么自私我都做
到这份儿上了,阿浅,你该回来了吧?我们终于不用背负不同的使命,不用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不用为了所谓苍生,所谓后世,所谓信仰斗得你死我活,不用考虑战争,不用顾全他人,我们都完成了自己的命
运,我们已经可以在一起了,你该回来了啊。
王轻侯戴着一张正常人的皮囊,在剜骨钻心的思念里,日渐痴狂。
他从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可以到这样的地步。
比死都痛。
朝臣们畏他敬他,百姓们爱他颂他,那位君王容他让他,家中的人顺他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