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被高高盘起来作高髻,和假发混在一块,插戴上各类钗环。梳妆的时间格外长,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收拾干净。拿了团扇,她端坐在屏风后面,外面吵吵嚷嚷的,银杏出去看了一眼就笑,“郎君来了。”“新妇子!”外面突然爆出男人们的大喝。那一声真是震耳欲聋,吓得人都快要坐不住了。当年她是远嫁,虽然慕容家派人接她过去,但许多仪式以慕容家的门第更高且是鲜卑人的关系,简约了不少。新郎没来,接新妇自然也不用这么多麻烦。现在全都补上了。外面的男人敲的锣鼓升天,他们的嗓音也是一等一的强,喊起来,人躲在屋子里头都要被吵的不得不两手捂住耳朵。这个时候新妇一定要沉稳住的,昏礼上,新郎带着傧相从外面冲进来,跑到新娘绣楼下面,把新妇给吵出来。不喊个半个时辰,一般新妇是不会出来的。原本就是要刁难新郎,哪里会让人这么容易就抱得美人归。等到下头一群男人声音都哑了。明姝才款款拿着团扇遮了脸下楼。慕容叡站在傧相最前面,明姝缓缓把团扇下移了点,就看到他站在最前面。今天他也是盛装打扮,见她出来,忍不住仰首去看她。身姿颀长得男人站在那儿很引人注目,明姝就算不想注意他都难。慕容叡见她出来,咧嘴一笑,等到她下楼,他大步过去,差点就一把把她抱起来。不过好歹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婚礼之上可不是别的,不能太孟浪,传出去被人笑话。慕容叡伸手对她一揖,明姝端起了团扇,遮住了脸,但是她把团扇下移,露出一双眼睛。两人四目相对,慕容叡冲她狡黠的眨眨眼睛。而后,手就搀扶了过来,他那双比她大得多的手掌稳稳当当的扶在她的手肘上,在众人的起哄声里,送她到前厅去。韩庆宗在那里等她。韩庆宗能有今天,全靠了慕容叡,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卡他。说了一些场面话之后,韩庆宗就放行了。坐在车里,明姝还有些如同置身梦中的感觉。盼了很多年,甚至觉得没有可能实现,突然落到了怀里。那感觉似乎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明姝捏紧了团扇,掌心里汗津津的。竟然是紧张的厉害。七宝香车内,她忍不住往外张望了下,慕容叡骑在最前头的马上,似乎是心有灵犀,她看过来的时候,他回头过去,正好和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慕容叡在马上挑了挑眉头,隔着一段距离,他遥遥的冲她一笑。那笑容里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明姝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也浅笑。银杏在一旁笑着把明姝拉回去。“娘子忍耐一会,到时候就能正大光明的和郎主相见啦。”银杏话语里的打趣实在是浓厚,明姝竟然还真的和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似得,面染晨霞,娇嗔似得瞪了银杏一眼。半是娇羞半是风情,哪里还有甚么杀伤力。大好的日子,银杏的胆子也要比平常还要大。明姝干脆道,“回头问问兰洳,问他要不要娶媳妇。”银杏顿时就讨饶。倒不是怕明姝把她给嫁出去了,而是怕明姝给兰洳给娶了别的女人。明姝心里和明镜似得,也不过多作弄她。等在丞相府里的人早就翘首以盼。这一对在洛阳是真出名,今天来的宾客里一半是迫于慕容叡的权势,另外一半是真的想要过来看看哪位迷惑了一对兄弟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长生从舅父家一路跟过来,按道理他跟过来不合适,毕竟还在孝期,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些了。他远远的看着明姝从车上下来,他一路跟着送到门内。有贵妇认识这个小小的少年,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小少年十有八、九是韩氏和自己小叔子生的。有个贵妇团扇遮面,唯恐天下不乱道,“韩娘子出嫁之后,谁还来管郎君?”贵族家里,不和平民一样,生母改嫁了,就天都塌下来了。只不过说这话就是想要看到狐狸精的儿子痛哭流涕,惶恐不安,然后回过头闹得狐狸精不得安宁。长生冷了脸,他年岁不大,但是气势十足,在晋阳的时候,他不是光守孝。听到贵妇这挑拨似得话语,他冷眉横对,“阿娘哪怕嫁给阿叔,也还是阿娘。难道因为你儿子娶了儿媳,你就没儿子了吗!”贵妇被长生板着脸教训了这么一通,捏着手里的团扇,差点没把脸给露出来。长生不管那个贵妇,他抬头看了一圈四周的人,四周也多是贵妇,脸上涂着脂粉,厚厚的脂粉把她们原本就平庸的脸渲染的惨白,他目光锐利,一圈看过去,四周陷入沉静里。长生再也没管那些人,直接追着明姝跑过去。至于别人的看法,他都不管。慕容叡教给他的东西在这会发挥了作用。别人说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只要你自己手里有压过他们的权力,那么一切无所畏惧。只有软弱之人才会格外在意别人嘴里的话。长生到了现在才明白,幸好明白的还不算是太晚。明姝被左右侍女搀扶着到堂内,慕容士及坐在上头,代表慕容家的长辈接受慕容叡和明姝的跪拜。慕容叡是被慕容士及养大的,差一点就真被过继到慕容士及名下,对于慕容叡来说,不是生父,但却和真正的父亲也没有任何区别。慕容士及乐呵呵的,他这么放得开,倒是让一圈打算看好戏的落了空。夫妻互相行礼的时候,明姝在团扇后略略抬眼,正好和慕容叡双眼对上。两人眼已对上目光胶着在一起,浓烈的化不开,她也不想分开。慕容叡浅笑,袖子却已经抬了起来。大庭广众之下的脉脉含情,倒是比私下更为让人心动。因为在场的有这么多宾客,此刻两人的身份已经和以前不同,目光瞬间交织后,又很快垂下去。行礼之后,明姝被簇拥到早已经在院子里搭建好的青庐里,慕容叡走过来挥退了过来要给两人更衣的侍女。青庐里头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宁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明姝坐在妆镜前,把头上的首饰拆下来,慕容叡从后面伸出手来,把她发髻里的一只步摇给摘下来。摘下来之后,慕容叡在她的发间摸索了两下,就把盘发用的细小发钗给取下。他的那双手,持缰握刀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拆女人的头发,却还稍有些笨拙。他把明姝头上的那些小小的钗子给拆下来,那些钗子很小,为了叫人看不出来还都是黑色的。找出来都费了好一番的功夫。发髻放下来,明姝松了口气。慕容叡转身去给她打了盆水,新婚夫妇的新婚夜会在这个临时在院子里搭建起来的青庐里度过。明姝起身洗脸,脸上的脂粉遇到水之后,全都从脸上融化开来。不过因为妆容实在是太过浓厚,还是洗了两三盆水,才把脸上的脂粉洗干净。慕容叡站在一旁,没有挪动脚步。等她洗完脸了,他递过去一条干净的布巾。明姝站起身,“你怎么把人都支开了。”慕容叡走过来,他自己伸手把下颌上的冠带给解开,拔出冠笄。把头上的冠帽丢到一边。“因为我不想别人打扰。”说着慕容叡从她身后抱住她的腰身,他从后背贴过来,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拢在他的身体里,明姝仰起头。“大好的日子,怎么了?”她脸上的脂粉已经清洗的差不多了,他低头下来,脸颊边蹭到她还没有完全擦拭干净的水迹。他贪恋这刻的温暖和亲密,“我等这刻等了两辈子了。”明姝抬起来的手,半晌又放回去,她整个人靠在他的怀抱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又或者是别的,明姝总感觉他的怀抱比以前要宽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