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打扮好之后,明姝去刘氏那里,刘氏恰好正要找她,赶紧让她进来,瞧见她脸色不佳,脂粉都遮不住,不由得叹气,“是不是昨夜里想阿六敦了?”明姝心虚,浑身颤了一下,似乎奸情被人抓住一样。刘氏看到她这样,以为自己是说对了。“你这孩子,心思太重了。”她叹了两声,“过几天我叫人去天宫寺让僧侣给阿六敦做个道场,让他往生极乐,你帮我把这儿的事都做了吧。”刘氏让人搬过来些东西,明姝瞥了一眼,都是些帖子之类的。“这些都是和各家娘子让人送过来的礼单,就照着她们送来的单子,斟酌着送一个差不多的回去。”“是。”明姝点头。明姝叫人拿着那些礼单回去,打开了看,和慕容家走动的都是差不多的人家,其中还不乏京官,比韩家的那个圈子不知道要高出多少,难怪韩家人拿着钱都不知道往哪个地头使,甚至连再嫁一个女儿到慕容家里来都想好了。她把那些礼单看了好几个,旋即冷汗涔涔,那上头列着的都是价值甚好的器物,有些甚至都是些从西域那边来的香料,西域香料可比金玉之类的要值钱的多。然后看看人家,却是一般出身的,和之前那些动辄从三品有天壤之别,稍稍细想,应该是想要来求取官职的。她想起昨夜里她让慕容叡帮的忙,慕容叡不需她提韩家出钱的事,现在看起来,她似乎少了一个让韩家出大血的机会。她就该让韩家出个几万钱的,肉疼死韩永和吴氏!啊啊啊,慕容叡干嘛要在这些事上大方!慕容叡答应她的事,的确办的不错,给韩庆宗定下个户曹从事负责登记人口。比不上主簿那样的有从七品下的品秩,但也好歹身上有那么个职位了,不是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白身。白身之人,说亲都不好说,除非出身士族,不然上门求亲,都要被女方家里先往后放一放。韩家那边得了消息,马上准备起来。另外派人给慕容叡送来财物。两家只是名头上的亲家,事情办成了,哪里敢真的托大,送来金银珠宝还有几车锦帛。虽然只是个户曹从事,若是有人相帮,升上去也不是太大问题。自然送来的东西就不能寒碜了。慕容叡得了这些东西,看都没看一眼,连东西带礼单一块全部送到明姝那儿,对外说,是韩家送来给女儿过生辰的。韩家送来的那一份,比明姝带回去结果被吴氏给守了的嫁妆要丰厚许多倍。慕容叡给她连本带息的收回来了。明姝对着上头的礼单看,多日来因为没有狠狠让韩家出血的气终于吐出来,整个人歪在榻上春风满面。银杏当然知道她为何高兴,她也为明姝高兴,出嫁的小娘子,在婆家里头,不光是看夫君宠爱不宠爱,有没有生个儿子,还要看娘家给不给撑腰。爷娘都不疼,还能指望没多少关系的外人来疼爱?银杏从庖厨那儿端了一碗煮好的羊奶,羊奶加了茶叶煮过的,把膻味给去掉大半,加了蜂蜜,甜香肆意,最是女子们喜欢的香甜口味。慕容家是鲜卑,接受汉化没多久,加上恒州一代原本就是胡人多,饮食习气还是改不了。明姝把羊奶端过来,热气腾腾的羊奶散发着浓郁的奶香和淡淡的膻味,她低头一口气把羊奶都喝完了,又咧嘴笑。银杏给她收拾东西,末了把一匹漂亮的布搬过来,和她商量该叫人做个什么样式的裙子。银杏说了一通,最末加一句,“还是二郎君对五娘子好,知道五娘子对上回那事心里不舒服,就干脆都送到五娘子这里来。”明姝放了手里的瓷碗,手里的卷轴展开了压在脸上,嘴角在下头,忍不住往上翘。慕容叡没去管韩庆宗,事情办妥了,能不能干的下去都是他自己的事,与自己无关了。如同他所料,朝廷对胡菩提占据肆州一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驱逐肆州朝廷命官,自己又另外置官,其实和谋反并没有区别。可是朝廷那儿已经压制不住了。慕容叡瞧着手里的文书,看了一眼上面的慕容渊,慕容渊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见了无数的人,有野心的,老实的,可是头回见着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胡人。“兵行险招。”慕容渊笑了声。“那也是他看中了时机,现在朝廷人心散乱,无暇再管北边,再说了,胡家手里的兵不少,这次又收编了原有在肆州的朝廷军队,恐怕气势更甚。”慕容叡道,他把手里的卷轴卷起来放在一旁,少年的脸上浮现奇异的光彩,“阿爷朝廷不行了!”慕容渊深深的看他一眼,神情有些复杂,次子周岁的时候就送到了慕容士及那里,当初还担心没有请严师教导,接回来的会是个山野小子,谁知道他的见解不输给那些为官甚久的老滑头。书房内只有父子两人,外面连个听候吩咐的家仆都没有,完全不用担心,说的话会被人听去。慕容渊持起手边的酪浆喝了一口,马奶发酵成的酪浆有浓浓的酸味,入口之后,那股奶酸味极其不好,但提神。“朝廷不行了?”慕容渊眼眸深沉,他定定盯住慕容叡,慕容叡垂首,“阿爷消息比儿灵通,知道的应该比儿更多。”慕容渊呵呵笑了出来,“你说胡菩提胆子大,可是你的胆子也不比他小多少。”这小子的话下竟然有几分想要拥兵自重的意思。刺史兼带军职,不仅仅是此州的长官,更是一州军府的府主。兵权的确是有几分的。“恒州太招眼了。”慕容渊突然道,他叹气靠在身后的隐囊上,“恒州这儿是朝廷故地,平城又是故都,哪怕现在朝廷不如以前,却还没到可以任由各州刺史任意妄为的时候。”慕容叡低首,他双手交握对慕容渊一拜,“阿爷所言甚是。”“事能做成,靠的是机遇,机遇不来,就算有再多本钱才干也是枉然。”慕容渊含笑睨他。“最强的,不一定就能撑到最后,徐徐待之。”不过慕容渊莞尔,“不过胡家的儿子还真是胆子大,也不怕落个骂名。”“做都做了,还怕别人的舌头吗?何况一个虚名,对我们来言,又有甚么实用的?”美名那种东西太虚妄了,看不见摸不着,只存在于人的口里,和史书上的短短几句话。汉人或许为此打破脑袋,可是对于刀口舔血,天性里长着狼的嗜血的胡人来说,这些东西就如风一样,卷过去也就没了,远远不如到手里的东西实在。慕容叡两眼浮动的是野心,慕容渊斜睨着,突然意识到这个次子说不定和胡菩提都是一路人。“先看看吧,胡菩提的确是把肆州给占了。可是肆州里头也有不少不安分的胡人,那些胡人连朝廷都敢反叛,更何况是他。以前肆州刺史没少为这些动不动就烧杀抢掠的胡人头疼,他要是压不住,到时候还是后院不稳。”慕容叡不说话,只是端看谁比谁更狠罢了,胡人这种东西就是狼,压不住的时候,就要呲牙想要咬下一块肉,但明白面对的是不能战胜的强敌的时候,就迅速臣服。为新主所用。他知道那些胡人空有武力脑袋空空,若是能用起来,是怎样一股力量。他看到文书边还有一个拜帖,慕容叡拿起来看了一遍,发现是胡菩提派上送来的拜帖,说是下个月要过来拜见长辈。鲜卑贵族之间彼此联姻,慕容家和胡家也没例外,都是亲戚。亲戚走动,再普通不过了。慕容叡却皱了皱眉头,“他来作甚么?”话语里老大不乐意。“你和他有过节?”“阿爷忘记了,上次过年胡菩提的弟弟被儿打下马。算起来,我和他有过节。”何止过节,他都恨不得一刀把这对兄弟给刺个对穿,免得又对明姝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