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因为物资和充当货币的金、银、铜钱充沛,物价越来越低。上层的人正财源滚滚,从手指缝中露出点钱,就足够下层的人吃饱,以至于江南的人力越来越值钱。
江南周边的地区却因为流通的金、银、铜钱越来越少,导致物价越来越高。
官员和商人都将钱拿去买江南的奢侈品,自然会希望从其他地方省钱。
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百姓,在物价上涨的情况下,工钱反而变少。他们的生活本就困苦,接受官员和商人的剥削只是饿肚子而已。若是反抗,轻则失去糊口的差事,重则被打骂甚至入狱。
江南商人最喜欢在这种底层百姓快要活不下去或者已经活不下去的地方,想尽办法的圈养死奴。
百姓成为死奴后通常会神秘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十有八九是被江南商人带回江南。
纪新雪用蘸取朱砂的细狼毫,顺着代表江南的圆圈画向代表其他地方的圆圈,以只有他和虞珩能听到的声音说出结论,“江南中的利益网正在以破坏的方式掠夺周围的资源,必须让他们停下来。”
如果将江南形容成种子,周边地区便是土壤。
种子在土壤中生根发芽,肆意掠夺养分茁壮成长,开出最艳丽的花朵。
这朵花只管尽情掠夺土壤中的养分,从来都不肯落下花瓣或者叶子滋养土地。
封锁江南与外地相通的所有路口,不许任何商队继续在江南和周围地区之间走动,相当于断绝花朵与土壤的联系。
纪新雪认为,长平帝让他用安业银矿开采出的银子去江南采买,是觉得这朵花就此枯萎可惜,还能再抢救一下。
虞珩能听懂江南与和周边地区形成单方面受益的利益网,对周边地区造成的危害,但没明白纪新雪想怎么抢救即将与土壤分离的花。
纪新雪轻而易举的看透虞珩竭力掩饰的茫然,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首先,摸清这朵花从土壤处得到足够的养分后,是如何生出新的花瓣。”
“嗯。”虞珩点头,忽然生出养盆花的想法。
纪新雪立刻写信回安业,让安业派人伪装成商队赶来江南,顺便将安业银矿开采的银子和安业公主府中三十五万两银子送来。
然后在纸上涂抹修改,思考如何接手江南与周边的贸易链条、解决‘花’只吸收土壤中的养分,从不反哺土壤的问题。
仅用三天就写出封足有十五页信纸的折子,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回长安。
期间虞珩无声包揽所有文书,每次看到纪新雪手边堆得比妆奁还高的草稿,都会下意识的绕路走。
纪新雪用两天的时间恢复耗费的精力,正想用等待长平帝回信的时间,继续研究如何将齿轮和分针、时针固定在表盘上,长安再度传来旨意。
长平帝收到江南官员的请罪书,言人无完人,偶尔被蒙蔽也属正常,令安武公主带兵退回石首山。钦差不日就会从长安出发,调查江南官员的种种罪过究竟有几成是受人蒙蔽。
颇有只要江南官员能供出首恶,可以对其他人小惩大诫的意思。
除了命纪新雪撤兵回石首山暂驻的圣旨,还有前司空供出白家乃商州案同党,命浔阳府府尹押送白家人回长安受审的圣旨。
三日后,纪新雪和虞珩回到石首山,终于能离开帐篷,住进正常宅院。
又过两日,他们收到来自江南的密信。
白家家主畏罪自杀,他以母亲寿辰为理由,将全族的人都聚集在一处。先在酒水中下迷药,然后用浸了油的木材平铺整个白府,放了场大火。
这场火不仅让白家无一活口,浔阳府府尹夫妇和他们的长媳也在大火中丧生。
大火后的第二日,长平帝的圣旨才到达浔阳府。
纪新雪的目光在‘长媳’上多停留了会,“确定死的人是周绾吗?”
送来信的人小声道,“小的不知,那边的人只送来信,没有多余的话。
纪新雪点了点头,示意送信的人退出去。
长平帝命令他从江南撤兵的时候,原本奔着江南而来的邓红英已经借口要驰援北疆改路。她没有去与突厥短兵相接的关内道而是奔着河北道与靺鞨相邻的地方一路向上。
按照邓红英的行军路线,她会依次经过淮南道、河南道、然后到达河北道。
以长平帝透露的口风,邓红英不会去河北道,只会在淮南道和河南道停留,目的是借着北疆大捷的东风彻底清除淮南道、河南道中仍旧不听从长安旨意的官员。
由此可见,长平帝在明知道是前朝余孽在江南作乱的情况下选择隐忍。他要先收拢除了江南之外的地方彻底巩固朝政,再与江南两道的人算总账。
纪新雪既好奇江南推出白家和浔阳府府尹夫妇揽下所有罪名,究竟是因为察觉到周绾的身份已经暴露,还是已经被逼到断臂求生的程度。也想知道白家在前朝余孽的眼中是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还是挖之即残的脊柱?
前朝余孽是否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