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业县令既蠢又毒骨头也软,是商州七位县令中最贪婪也是最容易审问的人。
纪新雪已经从之前发生的种种事中感受到商州刺史的镇定和狡猾,特意让人根据安业县令对商州刺史的指认重新审问安业县令,只留下有把握的罪证,意在直接击溃商州刺史的心防。
可惜商州刺史远比纪新雪更了解他亲自提拔、培养的安业县令,他早就做好了安业县令被审问后什么事都瞒不住的准备。
在张思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中,商州刺史脸上先是浮现惊讶,逐渐转为难以置信,最后皆化作颓丧和悲哀。
要不是金吾卫及时抬脚抵在商州刺史的背脊上,逼着商州刺史只能保持跪在地上昂着头面对纪新雪和虞珩的姿势,商州刺史还能难过的委顿在地上。
纪新雪将商州刺史的表情变化尽数收于眼底,背在身后的手悄无声息的抓在虞珩的衣服上。
虽然早就预料到商州刺史不会轻易破防,但亲眼看到这个结果还是会让人心中不痛快。
虞珩低头瞥了眼被抓毁的衣服,往前走了半步,以几乎要与纪新雪贴上的距离隐藏小动作。他拿下纪新雪的手,刚好被纪新雪挡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的贴着纪新雪的手心,免得纪新雪脾气上来又要手心遭罪。
两人做小动作的时间里,商州刺史脸上的颓丧和悲哀已经变成恰到好处的愤怒,“王森污蔑臣,求公主为臣做主!”
纪新雪没有理会商州刺史,“继续。”
商州刺史眼中闪过茫然,直到张思仪再次开口,商州刺史才知道纪新雪轻飘飘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罪臣商洛县令指认商州刺史于焱光十八年错判冤案,使商洛宗员外家破人亡,祖上积攒皆归江南商人。于焱光十九年。。。。。。”
商州内总共七个县令,供词中全都有商州刺史的影子。
丰阳县令甚至痛哭流涕的说他亲眼看着上任丰阳县令因为不愿意与商州刺史同流合污处处不顺,不仅被陷害的丢官,全家都被连累的变成死奴。
随着张思仪从袖袋中拿出的文书越来越多,商州刺史始终完美的反应终于出现裂痕,他开始下意识的躲避纪新雪和虞珩的目光,脖颈上隐约有青筋蹦起的痕迹,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
因为低头的力道越来越大,商州刺史的发际线已经有血迹渗出,他本人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头皮上的疼痛,脸上丝毫不见痛苦。
商州刺史的失态只持续了一小会,甚至都不够张思仪从头到尾的念完一本文书,很快就恢复‘正常’,他突然开始疯狂挣扎,“我没有!我不知道!这是诬告,诬告!”
金吾卫想起纪新雪交代他们不能让商州刺史自杀或重伤的命令,不得不放开对商州刺史的挟制。
他再不松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的商州刺史可能会伤到脊柱。
突然获得自由的商州刺史立刻扑向纪新雪,嗓音嘶哑凄厉如泣血,“公主,臣冤枉呐!”
此时的商州刺史披头散发、满脸狰狞,泪水混合着从发际线留下的血水抹在脸上,身上的衣服早就在疯狂挣扎的时候散开,看上去就像是已经在牢狱中住了几十年被彻底关疯的罪人,再也不见一炷香前从容不迫的士大夫模样。
面对商州刺史的恶鬼扑食,纪新雪下意识的退后半步撞在距离他极近的虞珩身上。
虞珩立刻单手揽住纪新雪的腰,低声道,“他过不来。”
话音未落,金吾卫已经抓住商州刺史的两只脚踝,让商州刺史只能徒劳的向前用力,无法移动半分。
纪新雪抱紧翡翠球,因为始终捧着翡翠球的手和一直被虞珩握在手心中的手温度相差极大,下意识的转动翡翠球想要平衡两手之间的温度。
即使心中清楚商州刺史此时的疯狂仍旧是在装模作样,纪新雪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盯着在短暂的疯狂后快速力竭,正面颓废的趴在地上只有双手还在向前用力,嘴里仍旧喃喃嘀咕着‘臣冤枉,求公主为臣做主。’的商州刺史,眼中的焦距逐渐模糊。
纪新雪觉得他透过商州刺史看到许多人,有因为不愿与商州刺史同流合污而全家成为死奴的前任丰阳县令、有安业的无数个‘周壮’和‘周壮’的家人、也有李家村中因为交不起突然翻倍的税被带走‘服役’的村民和他们的家人。。。。。。
那些人是不是也曾像此时的商州刺史一样,跪在能主宰他们命运的人脚下苦苦哀求活路?
良久后,纪新雪才从走神的状态脱离,冷声道,“姚正,你可知罪?”
商州刺史沉默了会,艰难的忍住探究安武公主是已经对商州的所有县令下手,才拿到这些供词,还是仅仅通过暗中调查整理出这份供词的想法。 他颤抖着双手撑着地面,艰难的抬头与纪新雪对视,“臣冤枉,求公主为臣做主。”
只有死不松口,他才有脱罪的可能。
纪新雪能理解商州刺史的反应,甚至为商州刺史的冷静而惊叹。
以商州刺史所犯的累累罪行,至少要牵连三族。
商州刺史在赌,赌朝廷查不到他的罪证,赌长安的人至少会护着他的家眷。
“张思仪,带人去将金吾卫营地中的刺史家眷带来。”纪新雪盯着商州刺史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再去问罪臣有没有指认商州刺史家眷的罪名,别忘了将太医也叫来,嘱咐金吾卫莫要见血。”
商州刺史的瞳孔猛地收缩,有气无力的声音忽而中气十足,“难道您要屈打成招?!”
纪新雪笑了笑,气定神闲的摇头,“你放心,我只会让金吾卫仔细辨认他们有没有说谎,绝不会冤枉人。提前召太医只是有备无患,怕你的家眷对金吾卫有所误会,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吓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