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亦鸣接到秦贺电话的时候,正在苦恼之中。
那天三个人被送往医院,裴亦鸣和江成英本想跟着去,却被秦贺拦了下来,保证会把那三人照顾好,又叮嘱两人不要把事情说出去,之后可能需要他们配合调查,然后就带着一帮八局三处的人走了。把江成英和裴亦鸣闹得一愣一愣的,站在原地大眼对小眼瞪了老半天……江成英看裴亦鸣刚才搏斗也弄了些擦伤,还是好心把他送去医院打理一下。两人趁此机会聊了聊,江成英知道裴亦鸣不是外人,于是把知道的都给他说了。
裴亦鸣回家之后,只跟父母讲萧萧跟着陆观涛出差去了下面参加青年活动,父母应了一声。
可裴亦鸣却在要不要把萧萧的真实情况告诉父母这件事情上踌躇犹疑。说了,父母势必要去看望一郎,如果发现他竟然成了那副模样,还当了间谍,对比现在这个萧萧的乖巧,会怎样的伤心痛苦?如果不说,把这事隐瞒下去,家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可那个毕竟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的亲弟弟……
他思考了几天,每次都在饭桌上要冲口而出的那一刻,又想到后果而停住。就这样苦恼了好几天。听到秦贺让他去见一郎,他没一点迟疑就答应了。
第二天,在国安八局的审讯室里,裴亦鸣和一郎面对面坐着,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
“二哥二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萧萧、我是三儿啊!”一郎伸手想去握裴亦鸣的手,被裴亦鸣下意识地让开了,他呆了几秒,突然嚎哭起来,“二哥!你、你被那个家伙给骗了对不对!你们都向着他!你们太过分了!明明我才是裴亦萧!呜呜呜……”
裴亦鸣有点头疼,“行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萧萧。”
“真的?”一郎满脸鼻涕眼泪地看着他,狼狈不堪,眼中带着希冀,“二哥,你能不能把我救出去……”
“我不能,”裴亦鸣突然很累,“你做了这些事情,要看国安怎么处理。我哪里管到这些?”
“不可能!”一郎急吼吼叫着,“老爸是部长!难道这点权利都没有!我初三的时候做的那件事,家里不是都摆平了吗!”他想说,初三“奸杀”吴晓媛那事儿,家里不是一样压了下去。
裴亦鸣一听他提起这个,气不打一处来,这事儿去年爆发了一回,要不是靠江成英帮忙,差点要连累家里!现在出了事不像以前那么好解决了,以前没有网络,公众的信息来源就是报纸和电视,只要不捅出去就没问题。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肉,一旦牵连进去,后果不堪设想。他低声喝道:“住口!你还有脸说!”
“我怎么没脸说了!”一郎还理直气壮,“咱们家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还了得?你要是管不了,你让爸爸来,要不然给爷爷说也行,我就不信,我是裴家的人,爷爷和爸爸会见死不救!”
裴亦鸣用犀利的眼光盯着他,眼前这个男孩儿,从外表到内心,都让他觉得一阵阵陌生,他宁愿他不是他弟弟。“我不会给爸爸和爷爷讲的,你就死心吧。”
小时候的裴亦萧很可爱,粉白白的一个雪团儿,漂亮又嘴甜,可招人喜欢。裴家老大和老二年龄相差四岁,但是老三整整小了老二六岁,三兄弟就玩不到一起。生老大老二的时候,裴卫国还不是部长,资历不高,所以在家里呆的时间长,对老大和老二的教育很上心,夫妻俩感情也好。哪知老大都十岁了,沈清莲突然怀了孕,又舍不得打掉,便交了一大笔超生的罚款生下了老三。三儿长得好,沈清莲比较溺爱,要什么给什么。裴卫国那几年开始忙起来,就没空顾到孩子,老三就这么骄纵着长大了,根子有点歪。
裴亦萧特别怕威严的大哥,其次是精明的二哥,所以他从来不往他们跟前凑,只在沈清莲面前哭闹着要这要那。长到1岁,出了那档子事,裴亦绅烦死小弟了,更对他没好脸。到18岁,裴亦鸣又发现了他的性向和他鬼混的事情,气头上打过他好几次。裴亦萧哭天抢地的,又不敢跟母亲说。此后和大哥二哥更疏远,交了不少狐朋狗友,不乏孙修智那种混不吝和刘晨那种偏贼精,他本来也不怎么聪明,背地里还不晓得做了多少傻事,成了一棵真正的歪脖子树。
长着长着小弟就成了这副德行,裴亦鸣深深的检讨自己,家人对他的管束完全没有起到作用,教育方法也错了。裴亦萧附身一郎之后,更是在那种肮脏龌龊的环境中变本加厉地越陷越深,到如今已经没办法扭过弯了……
裴亦鸣又不知不觉想起了另外那个乖巧的萧萧。如果真正的萧萧是那样,他们家真的应该烧高香,唉。裴亦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晦暗。
一郎却在那里惊呆了,“什么?你……你不告诉爸爸和爷爷!二哥,你、你太过分了!难道……”他想起那天裴亦鸣和裴亦萧在楼顶平台上的互动,裴亦鸣还去摸裴亦萧的脑袋,还对他笑得那么温柔……他睁大眼睛,难以相信,“二哥,你被那个假冒我的人……迷住了?”
裴亦鸣没想到他说这种蠢话,狠狠剜了他一眼,“放屁。”
一郎的思维已经变成情-色模式了,还以为自己触及到了裴亦鸣的心理,“二哥,你喜欢我的那个身体?……你早说啊……”早说当年我就缠着你了。他情不自禁舔了舔唇,上下观察裴亦鸣。他过去就清楚自家二哥的好身段,裴家三兄弟最高最壮的一个,那时他可不敢觊觎二哥,而今却没了那些顾虑。“二哥,我现在这个身体也不错……”
“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一顿?”裴亦鸣彻底恼了。他一眼就看出一郎打的什么主意,简直是荒唐到极致!“你他妈脑子里面只有……屎吗?”他想说“精-液”,但还是算了。在天海花园主控车听到这人说的那些关于S-M、调-教、人-兽的话又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裴亦鸣几欲作呕,“我告诉你,今天你叫我来,是打错算盘了。你现在除了坦白从宽,没有任何别的路。别指望咱家能够把你捞出来,不可能!不要说你顶着这张皮,即便你是萧萧那样子,即便你真是我弟弟,你干出了那种事,也别指望我会认你这样一个卖国贼、间谍!这要是搁过去、搁在爷爷那一辈,你这种人就该被大义灭亲!还指望我救你,你做梦吧!我要是给爸爸和爷爷说了,你的下场更惨!爷爷指不定亲自提枪结果了你!”
一郎被他吼得抱着头缩在椅子上哭,“呜呜呜……求求你了二哥!”
裴亦鸣没耐心了,打断他,“你哭也没用,好自为之。假如你真对裴家、对爷爷还有一点孝心,你就不该在这里连累大家。该说什么就说,别折腾了。”
“你们这些混蛋!”一郎见裴亦鸣不心软,也不哭了,做出一副阴狠的样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哼,我招,我全招了!我就说是你们派我出去当间谍的!我不好,大家都别好!”
他竟会这么无耻……裴亦鸣面沉如水,“……你有今天,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你如果小时候好好学习、乖乖听话,谁也不会看不起你,如果遇到什么问题,第一时间找我们说,而不是去找你那群狐群狗党,不跟他们鬼混的话,你也不会堕落到这步田地。你之前没在京城,我们都不清楚你的事情,但是你回到京城之后,如果找回了家里,找到我,把事情说清楚,难道二哥会见死不救么?”
一郎嘀咕着,“你是不知道日本人多么凶狠……”
裴亦鸣摇摇头,“……人要走什么样的路,全部取决于自己。这世界上有很多生活比你苦,出身比你低很多的人,却都过得比你好……”比如“好萧萧”。他的声音很低沉,在室内回荡着,“三儿,我说实话,其实现在,我和裴家,根本救不了你。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自救。”
背叛爱情,会受到爱人的诅咒;背叛朋友,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背叛国家,却是永远背负的孽债。裴亦鸣知道一郎根本不会理解这种情绪,他吐了一口浊气,站起来走了,任一郎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呼喊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