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苍狼策马拦住他:&ldo;我是孤儿,出生在南山之下的一个村子里。那年瘟疫,我爹病死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病死,没有药。我娘很疼我,但是她要改嫁,而带着女儿,并不容易找到婆家。村子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大家用童男童女祭神,我是其中一个。&rdo;温砌说:&ldo;所以呢?你说这些,是要让我同情?&rdo;左苍狼说:&ldo;不,我说这些,是想说我忠于谁不重要,我只是希望以后大燕能少一些像我这样的人。&rdo;温砌怔住,左苍狼接着说:&ldo;燕军是陛下的燕军,可燕国是大燕人的燕国。&rdo;天色将亮,露水又沾湿了衣衫,温砌说:&ldo;跟上。&rdo;左苍狼连眼神都有了光彩,高声应了一声是,跟随他出晋阳,往西而去。两个人日夜兼程,一路赶回大蓟城。温砌刚刚回营就接到左丞相薜成景发来的书信:&ldo;温砌贤侄见信如晤,北俞图我燕土日久,二殿下此役居功甚伟。无辜下狱,非战之罪。还请贤侄面见圣上,美言一二。&rdo;薜成景是个老好人,但温砌不言不动,冷冰冰地回信:&ldo;二殿下乃陛下臣子,更是骨肉至亲。父亲教训儿子,君王斥责臣子,怎样总是为他好。我等俱为外臣,天子家事,何须外臣美言?&rdo;薜成景收到温砌的回信,自然焦急。然而此时最焦急的,却是姜碧兰。慕容炎没有想到,那个女孩会来见他。诏狱里面环境自然不会太好,姜碧兰裹着一身连帽的黑袍,面色惨白:&ldo;炎哥哥,我会再去求父亲,你一定保重。&rdo;慕容炎想笑,求你父亲?你父亲巴不得我死,立刻、马上。但是那个仙子一样的人儿隔着牢栅,痛哭。慕容炎握住那双纤巧的、柔软的手。傻孩子,你的眼泪真是男人的毒药。好吧,为了你今日的眼泪,我会补偿。我承诺。他语声低柔:&ldo;我无恙,也会保重。父王只是一时之气,你不必担心。也不要再来了。&rdo;伊人娇躯瑟瑟颤抖,他轻声叹气:&ldo;我知道你害怕,对不起吓到你了。&rdo;姜碧兰将小小的脸贴在他手背上:&ldo;炎哥哥!&rdo;她的眼泪那样多,怎么流也流不尽的模样。慕容炎轻轻抚摸她微凉柔滑的长发,爱与不舍,尽在不言中。他轻声说:&ldo;你要记得,慕容炎和慕容渊不一样。我爱一个女人,此生此世,定会从一而终。&rdo;姜碧兰哭得说不出话,慕容炎说:&ldo;别哭,回去吧。&rdo;姜碧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有回去。她生在公侯之家,生来便是锦衣玉食、仆从如云。爷爷死后被追封为清烈侯,父亲是当朝右丞相,哥哥们也都身居要职。她不仅出身高贵,容色便是万里挑一。从小在母亲和奶娘的教导下,她棋琴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姜府,她刚一回来,就看见父亲姜散宜脸色阴沉。姜碧兰还没说话,他已经厉声道:&ldo;跪下!&rdo;姜碧兰双膝一屈,跪在堂下。姜散宜怒道:&ldo;你又去见慕容炎了对不对?你是生怕这祸水不能波及姜家吗!!&rdo;姜碧兰说:&ldo;可是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我去看他有什么不对?&rdo;姜散宜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那细嫩如瓷的脸颊顿时印上清晰的指印。姜碧兰捂着脸,姜散宜指着她:&ldo;他已经被夺了爵位,明天王后会重新为你指婚。过了明天,你就是太子的妃嫔。以后你再敢跟这个庶民有什么牵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rdo;姜碧兰颤抖着道:&ldo;可是太子哥哥已有太子妃,我嫁过去,岂不是只能作妾吗?&rdo;姜散宜怒道:&ldo;妾也是太子的妾!将来太子登基,你就是燕王的妃嫔!&rdo;说完,已经不想再跟她多说,转头对自己妻子道:&ldo;给我好好看住她!&rdo;姜碧兰被下人搀了下去,姜散宜禁了她的足。参军大蓟城,左苍狼跟着温砌返回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八月。温砌背后的伤因为连日赶路,不仅没好,反而开始红肿。温砌不以为意,仍然每日照常升帐,处理军务。现在大蓟城被慕容炎那一场大火烧成废墟,俞军的尸首在夏天很快发臭腐烂。城中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臭味,苍蝇与蚊虫更是聚集成堆。左苍狼每日跟兵士们将死尸堆在一处,放火焚烧。有的兵士帮助百姓重建房屋。城中连河里都漂着一股尸臭味,干净的水需要去很远的地方挑。左苍狼平日里没事可做,温砌没有言明她在军中的职务,甚至没有人正式对将领们提及过她。左苍狼却是闲不下来的,她跟普通士兵一样,用布巾蒙住口鼻,处理大蓟城里的腐尸。一具一具的尸体被堆在一起,直接焚烧。汗与骨灰沾在少女的肌肤之上,普通人看一眼就呕吐不止的场面,她丝毫不以为意。十几万具尸首,用尸山血海形容都觉得单薄。温砌站在临时搭建的帐蓬前,看那个在腐尸间忙碌的女孩。几个将领跟在他身后,他不说话,也没人敢开口。时间长了,他的副将袁戏沉不住气了:&ldo;温帅,我们还要在这里盖房子吗?&rdo;温砌性格好,袁戏说话也没个顾忌:&ldo;不是我说啊,我们当兵多少年,就怂了多少年。还是上一战才扬眉吐气。可好不容易打了个大胜战,朝廷又不许出兵,这实在是……&rdo;他还一脸不满,待一回到看见温砌的脸色,才讪讪地住了嘴。温砌复又盯着忙忙碌碌的左苍狼,问:&ldo;你觉得,她怎么样?&rdo;袁戏摸了摸后脑勺:&ldo;唉,温帅,咱从军这么多年,女人一共也没见过几个。她漂不漂亮咱是答不上来。不过要是你喜欢的话……&rdo;温砌终于叹了口气:&ldo;袁戏,我是说,你觉得她这个人如何?&rdo;袁戏说:&ldo;呃,看不出来。平时说话少,做事倒是利落。这样的场面,也半点不虚。&rdo;温砌突然抬高了声音:&ldo;阿左,你过来。&rdo;左苍狼转过头,这才发现温砌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这里。她快步走过来,行了个礼:&ldo;温帅。&rdo;温砌点点头,说:&ldo;这么热的天,你没必要做这些。&rdo;左苍狼摘下手套,上面已经浸满了尸油,一股恶息。她神色平静:&ldo;天气炎热,尸体如何不早作处理,若是引发疫病,只怕更糟。&rdo;温砌点点头,说:&ldo;陛下命我们退回宿邺,继续驻防。夜间开始行军。你们都去准备吧。&rdo;几个将领纷纷接令,左苍狼看了一眼诸人,欲言又止。温砌问:&ldo;有问题?&rdo;左苍狼说:&ldo;恕属下直言,这时候,温帅是应行军,但不是驻防。&rdo;温砌挑眉,左苍狼继续说:&ldo;俞军遭此惨败,短时间之内不会再向我们用兵,温帅应率军前往马邑城西的平度关。以防西靖入侵。&rdo;诸人惊住,袁戏说:&ldo;西靖与我们签定城下之盟,如今是大燕的上国,你如何断定,他会对我们用兵?&rdo;左苍狼说:&ldo;因为俞国会派遣使者入靖,大肆夸耀自己的战力。然后称我们虽然歼灭其十五万精锐,战力却也被折损得所剩无几。然后邀西靖皇帝出兵,瓜分燕地。西靖皇帝对大燕早怀纳入彀中之意,必然会兴兵试探。而一旦西靖起兵,孤竹、山戎、屠何等必会认定大燕大势已去,既而闻风而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