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滚!带着你的老婆孩子滚到泸州城里去!”王恒岳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吼了起来。接着对围观里的百姓也大声吼道:“要活命的,都他妈的给老子滚到泸州城里去!你们他妈的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老婆孩子考虑!”眼看着范盼财一家真的拿到了大洋,这些百姓这才想到,难道这是真的?看到这些人乱哄哄的样子,马啸苦笑着道:“恒帅的一番心意,他们要到以后才会知道。”“是啊,我的一番苦心他们要到以后才会知道。”王恒岳叹息了一声,说道:“但也不能全怪百姓无知,他们对我们之前的政府实在是太没有信心了。如果泸州我们得到的时间不长,慢慢来吧,慢慢来吧,他们会对我们有信心的。”说着,又对马啸说道:“马三,这里交给你了,一定要把损失减到最低,我还要到宜宾去一趟!”“是!”就在这个时候,“轰轰”几声,隐隐的闷雷传来!王恒岳抬头看向天际,来了,灾害终于无法避免的来了!涨水了!“沈愣子,到哪了?”“一寸了,一寸了!”“上游一寸,下游某地就是一丈!涨水了,涨水了!”张霄岳的叫声大是急促。“又升了,又升了,升得好快!”“不好,光绪三十一年的大洪水来了!四川要起大水了!”本来总是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张霄岳,在这一瞬间急得大声嘶吼起来:“沈愣子,弟兄们,上羊舟,上羊舟,弟兄们都上羊舟报警啊!”此时大雨倾盆,十几个羊报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弟兄们,都上羊舟报警啊!”张霄岳急了,嗓子嘶哑了:“要死人的,要死很多人的啊!”沈愣子没有想到真的要发水了,想到羊舟可怕,身子有些发抖:“老张,要死人,我们先要死的啊!”这一句话,说到了所有羊报的心里。想像和现实完全是不一样的。当初在高饷的诱惑下,这些羊报胆大,可是现在险境真的发生了,心中的恐惧自然而然的升起。“不去,不去……”这些之前本来就是老百姓的羊报纷纷摇头说道,然后想要散去。眼看着羊报就要散去,张霄岳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让所有的兄弟都呆在了那里。“弟兄们,不能走,不能走啊!”大雨中,张霄岳直挺挺的跪在了那里,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弟兄们,下游有一段一定涨水了,而且涨得很快,但却还没有形成决堤,大家都不知道,一旦涨无可涨,河堤一决,周围再无生机!那是几千几万人的命啊!我老张求求你们了啊,求求你们了啊!”看到弟兄们停住了脚步,张霄岳的声音已经哽咽:“当年甲午一战,朝廷坐视不理,北洋水师全灭,那么多弟兄的命啊!今天难道我们也坐视不理,眼睁睁的看着几万人死吗?我张霄岳代四川百姓给你们磕头啦!”说着,他当真“咚咚”的磕起头来。弟兄们全都呆住了,张霄岳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全是鲜血,被雨水一冲,看起来如此凄惨。这时候张霄岳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一打来,里面金灿灿的竟然全部都是金叶子:“诸位兄弟,诸位兄弟,这些金叶子全部给你们,全部给你们啊!你们就算死了,家里人一辈子也有保障了啊!”“他妈的!”沈愣子第一个骂了起来:“老张是个外省人,尚且为了四川不要性命,老子们都是四川人,这张脸不能不要!死了也有金叶子养家里人了!”说着走到张霄岳面前,拿了几片金叶子,小心的放到贴身口袋里:“兄弟,我沈愣子要是死了,麻烦活着的兄弟找到老子尸体,把金叶子给我送回去啊!”不顾一切的拿起羊舟,推到江中,怪叫着坐了进去,顺流而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弟兄过来,拿走了金叶子,然后都学着沈愣子的样子坐进羊舟。张霄岳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朝着北面拼尽全力一声大叫:“玉堂兄,我生不能报国,今日为四川百姓而死,死得其所!北洋之耻,靠你来报了啊!”说着,奋身跃入羊舟之中……“涨水了!涨水了!”一枝枝水签奋力掷了出去。“涨水了!涨水了!”缓流处,张霄岳看到沈愣子的羊舟就在前面,大声叫了起来:“其他的弟兄呢?”“他妈的,老魏的羊舟漏了,小二的羊舟撞了,其他人就不知道了!”远远看到有汛卒奔了,张霄岳和沈愣子连连挥手:“涨水了!涨水了!”忽然水流变急,沈愣子一个不妨,羊舟被一下朝着水流最湍急之处冲去。“沈愣子!”张霄岳大叫一声。可是只一眨眼的功夫,沈愣子已经消失在了大水之中。“沈愣子啊!”张霄岳声音赶哑,擦了一下眼睛,继续顺流而下,嘶声大叫:“涨水了!涨水了!”……“大人,大人,羊舟水签,涨水了!”队长接过一看,面前大变:“上塘马,上塘马!”汛卒纷纷牵来塘马,翻身而上,一扬马鞭,急奔而出。“小水!”队长忽然叫了一声。“爸,什么事?”才上马的小水勒住塘马问道。“看这样子,今年水不会小,一定要把汛情告诉所有人,千万不可耽误!”“是,放心吧!”小水一拍胸脯!“去吧!”“驾!”……“涨水了!涨水了!”沿途所有的人都惊愕的看到一匹匹的快马从面前飞奔而过,忽然反应过来,一齐发出惊恐,四散而逃。“涨水了!涨水了!”小水和自己的同伴们一样大声叫着,拼命的鞭打着塘马。小水特别为自己骄傲,当初本来是想加入独立混成师的,但别人嫌自己年纪小,没有要。后来爸爸当上了汛卒队长,自己干脆也当上了汛卒。原以为这汛卒也就是混混日子的,谁想到自己立功的时候真的到了。自己能救人,能救许多许多的人!前面忽然出现了许多人,冒雨在那赶路,还有一顶轿子。汛情来时水报比天大,踩死人可以不用偿命,任何人都要让路,小水手里不断挥动着手里的黄旗:“涨水了,水报报警,都闪开!”可是对面的人却反而好像在那对自己指手画脚,大喊大叫。汛情比天大!小水一边拼命催动塘马,一边继续大叫:“涨水了,水报报警,都闪开!”忽然,对面那群人中一条壮汉操起一根毛竹,看着塘马来处,蹲下身子用力一挥,塘马惨叫一声,应声倒地,小水也一下从马上翻出,在地上滚了好几滚这才停下,身子一动一动的……这时轿子停下,急忙有人打上黄油伞。一个五十来岁,长着山羊胡子的人走轿子里走了出来,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小小汛卒,居然敢让本所长闪开,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去,看看,死了没有!”急忙有人上去,在小水鼻子下探了一会:“老爷,还有气呢。”挥毛竹打断马腿的那条壮汉低声说道:“老爷,阻碍汛卒,那是大罪。”山羊胡子冷笑一声:“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扔到江里去,有谁知道是我做的啊?”小水感觉到自己被人抬了起来,身子的骨头好像全都断了,他勉强睁开了眼睛,看清了,小水看清楚了,那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山羊胡子……1914年2月,四川连日暴雨,终于酿成水灾!满清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4年,四川遭遇百年不遇大水,死伤无数。但这一次的洪水,来势却比那一次更加凶猛!各处河堤纷纷决口,大水如同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猛兽一般,无情的吞噬着所到之处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