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上又明里透出口风,召回秦钰,给他一个名正言顺回京的机会。漠北距离京城关山迢迢,路程快慢受很多因素影响,多几天少几天又有谁会去深究?况且一路遥远,想深究也深究不来。这么说,言宸猜测得不错,秦钰的确是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按照他已经走了七日来算,那么,最少也走出三分之一的路程了。他竟然将七星也带来京城了。谢芳华攥了攥手中的信纸,在他带七星踏入京城之前,她一定要想办法救出七星。不能让他将七星带入京城皇宫,若是入了京城,入了皇宫的话,那么便不好救人了。她身上的伤再养个十日,应该也好了一大半了。十日之后的话,秦钰应该也就临近京城地界了。手中的信纸在她手中慢慢地化成灰烬,她松开手,灰烬落在院外,被细密的雨水淹没。她站在门口看着天空飘落的细雨,并没有立即进屋。玲儿打着伞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便看到谢芳华站在门口,这里是山林,雨落下是伴着风吹起的。有些清清凉凉的寒意,站得久了,连华贵的衣裙也染上了一层水汽。&ldo;小姐,您怎么站在这里?您身子不好,快进屋去!&rdo;玲儿来到门口,责怪地看着谢芳华。&ldo;没事儿!我身子骨没那么弱。&rdo;谢芳华摇摇头。&ldo;就算您想站在这里看风景,也该披上点儿披风。侍候您的婢女呢?真是不尽心!&rdo;玲儿向谢芳华身后看了一眼,没见到一个婢女陪着她,更是不满。谢芳华笑了笑,&ldo;是我不让她们跟着的,没有太冷。&rdo;玲儿刚要再说话,便看到了她肩膀处站着的苍鹰,再瞧她神色,有些冷峭,心细如发的她猜想她定有事情,便转了话,&ldo;这只鹰好特别。&rdo;&ldo;这是漠北雪山的苍鹰。&rdo;谢芳华笑了笑。&ldo;这种苍鹰是不是善于飞很远?&rdo;玲儿问。&ldo;是啊,它能日夜不歇能飞千里。&rdo;谢芳华道。&ldo;好了不起,一般的鹰也就是五百里地。&rdo;玲儿怀念地道,&ldo;曾经小姐也喜欢养鹰。&rdo;谢芳华扯了扯嘴角,她娘离开多少年了,这京中还有多少人记得,这天下还有多少人记得。也是不白活一回。&ldo;奴婢先将这饭菜端进屋去,您处理完事情,就快些进屋吧!&rdo;玲儿道。谢芳华点点头,&ldo;好!&rdo;玲儿端着托盘进了屋。谢芳华从怀中拿出信笺和便捷的笔,用笔在信笺上写了两句话,然后绑在苍鹰的腿上,对它轻轻柔柔地拍了一下,苍鹰有些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它的脖子,飞向了天空。谢芳华看着苍鹰飞向云层,淹没了黑影,她才慢慢地转回身,进了屋。屋中的崔荆和英亲王妃在聊天,谢云继和谢墨含在一旁陪着,偶尔说一两句话。秦铮则躺在土炕上,不响不动。谢芳华刚踏进里屋,便带进一股凉气。谢墨含皱了皱眉,问她,&ldo;怎么待了这么久?&rdo;谢芳华对他笑笑,虽然一身冷清,但是语调温暖,&ldo;多待了一会儿,不冷。&rdo;&ldo;快去炕上暖暖,土炕烧了火,热乎。&rdo;谢墨含道。谢芳华偏头看向土炕上躺着的秦铮,一动不动,不用想她也晓得他心里定然还在憋闷。本来不想理他,但见英亲王妃和崔荆对她看过来,她垂下眼睫,走到土炕前,伸手推了推他。秦铮随着谢芳华推他,他身子动了一下,但没吱声。谢芳华又用力地推了两下。&ldo;干嘛?&rdo;秦铮没好气地问。谢芳华瞥了他一眼,&ldo;我冷着呢,你让出一块地方给我。&rdo;秦铮不言声,躺着不动。谢芳华站在土炕边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秦铮往一旁挪了挪身子,嘟囔道,&ldo;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不进屋,活该你冷。&rdo;这一句话虽然不好听,但到底是里面含着关心的味道。谢芳华忍不住扯动嘴角笑了,就着他让开的地方躺了下去。土炕上的确是热乎乎地,顿时驱散了些寒气。秦铮伸手准确无误地摸到她的手,攥在手里,给她暖着。谢芳华偏头瞅他,见他闭着眼睛不看她,她收回视线,也闭上了眼睛。&ldo;华丫头,你躺在上面暖一会儿就得,可千万别睡着,如今菜都端上来几样了。一会儿菜该便冷了。&rdo;英亲王妃见二人的样子算是达成一致和好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以后他们二人若是再闹别扭的时候,她一定提前察觉苗头躲开。年纪大了,受不住。&ldo;嗯!&rdo;谢芳华低低应了一声。谢云继目光颇具意味地看着土炕上并排躺着的二人。谢墨含身后拍拍谢云继肩膀,温声问,&ldo;云继,你在想什么?&rdo;谢云继收回视线,对谢墨含一笑,眨眨眼睛,无声地道,&ldo;我在想,华妹妹是不是对秦铮动心了?&rdo;谢墨含一怔。谢云继扭回头,端起茶,抿了一口,不再说话。谢墨含看着他,好半响,才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土坑上并排躺着那两个人,两人的中间,有一种奇异的安宁。早先爆发在这个屋中几个人面前的那一场争论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他们中间,有一种各自为营却又在一起的和谐。他想着,妹妹动心了吗?也许不见得,但某些坚持的东西正在被软化是真的。过了半响,玲儿又端着一个托盘进屋,顿时满屋的炖ròu香味。&ldo;唔,好香!&rdo;秦铮在土炕上懒洋洋地说道。&ldo;这是炖什么?&rdo;英亲王妃立即道,&ldo;的确是好香。&rdo;&ldo;一锅是山鸡,一锅是野兔。&rdo;玲儿笑着回话,&ldo;王妃和二公子若是觉得好吃,一会儿就多吃一些。&rdo;英亲王妃笑着点点头。谢云继以主人的身份对几人招呼用饭。秦铮坐起身,见谢芳华还躺着,伸手一把将她拽了起来,&ldo;如今天色还早,早早用膳,用完膳,随便你睡到什么时候。&rdo;谢芳华没什么胃口,但也随着被他拽起身,坐到了桌前。一顿饭吃得安然,众人都没说什么。饭后,谢芳华坐了片刻,又回到炕上躺下。秦铮也不做什么,陪着她继续躺着。&ldo;如今天色还早得很呢!&rdo;英亲王妃看着外面,&ldo;这一场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rdo;&ldo;看这样的势头,最少要下今日一夜。&rdo;崔荆道。&ldo;荆叔叔,您与侄女说说,这么些年,您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侄女对您可是好奇得很。&rdo;英亲王妃笑着问崔荆,对他这么多年的经历的确是好奇的。崔荆笑着摇摇头。&ldo;是啊,外公,您就说说,我也想知道。&rdo;谢墨含也道。谢云继虽然没说话,但也看着崔荆。崔荆本不想说,但几人都好奇,他笑着道,&ldo;这十几年都做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若是说起来,那可是说来话长了。既然你们都好奇,我就长话短说吧!&rdo;几人都点点头。&ldo;当年雾黎山紫云道长游历到天圣,见了玉婉那丫头和谢英那小子一面,便窥测出了二人的命脉。本来他不想道破,但念在我是向道之人,与道有缘。便与我道破了天机。我起初不信,后来经历了些事情,便信了。求他破解之法,他说是命数如此,更改不得,若是更改的话,不止他会遭了天谴,而且与二人有牵连关联的至亲之人都会遭殃。后果不堪设想。&rdo;崔荆说到此,怅惘道,&ldo;也就是说老侯爷、我、我夫人、以及两府的儿孙都会遭难。也许还有比这更严峻的事情会发生。&rdo;英亲王妃抿起唇。&ldo;后来不久后,我夫人就去了。既然无更改之术,我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何况,当时忠勇侯府和博陵崔氏联姻,英亲王府和清河崔氏联姻。皇上刚登基,根基不稳,急于立脚。争斗事情较多。我已经厌烦了争斗,再说家里的长子也已经成年立世。于是便决定跟紫云道长离开修道。&rdo;崔荆说得虽然简略,但众人都知道他下定这个决心,当时定然不易。不知道经历了怎样一番挣扎。&ldo;他先带我去了关外北齐,又转战到西蜀,后来又走了更远的地方到了岷凌、俞朔、封丽、海靖、祈兰……外域的魅族。&rdo;崔荆道。众人听到这里齐齐一惊。谢墨含讶异地道,&ldo;外公您竟然去过外域的魅族?&rdo;英亲王妃立即道,&ldo;就是那个无忘和尚出身的那个外域魅族?十万里之遥?&rdo;谢云继的目光动了动,放在桌案上的手轻轻地叩了一下,没说话。&ldo;你们没听错,我最远的地方的确是到过外域魅族。&rdo;崔荆点点头,苍颜白发染上一抹苍凉,&ldo;我一直以为紫云道长是为了游历而想要走过名山大川,但到了魅族我才知道,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去魅族。&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