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修仙之人,不论顺天、逆天,其实俱是夺天地造化以求长生的自私之辈,纵能结交友人,地位总是在自身之下。徐子青愿意将性命交付至亲师兄,实属不易,心境亦因之有几分超脱。从此他行事将更为谨慎,却也更加无所畏惧。拂去心上那一缕尘埃,徐子青眼中亦带上笑意。他刚才同师兄一番问答,暗拍大会却未停下,这时候已是刚刚拍出了最后一件物事,大会也已终了。轩泽此回带来的一众门客、客卿们,也都纷纷拍下了一些东西,此时就各自搂住美婢,一同回去了。云冽与徐子青也是起身,并不引人注目,他们两个从头到尾却只拍下那一个锦囊而已,至于其中何物,则不会在此处查探。出去大门后,徐子青犹记得之前鬼灵门之事,也一面行走,一面略略观察打量,有心要凭借他那未知的直觉,去寻找那让他感觉熟悉之人的踪迹。可惜他始终并未寻到,直至走到门外,他心里才忽然一动,不由得就往某个方向看去。“咦。”那处空无一物,就让徐子青不由轻疑。然而不等他仔细去看,就发觉后方有几个鬼气森森的黑衣人走了出来,那一身恶意,几乎相距数丈也能察觉。徐子青微微皱眉,不欲惹事,更不愿被鬼灵门盯上,当下趁无人发觉,立刻收回视线,只作不觉。随后,他加快步子,与云冽并肩而行,立刻离去。回去天成王府之后,轩泽想必也是要回去看一看他所拍之物,并不同众人叙话,其余人等也同样有些急切,各自心照不宣,都告辞而走。徐子青就跟随云冽回去他的院子里,两人此时正是要将锦囊上的禁制打开。以徐子青此时修为不能做到,自然还是要云冽相助的。进得院中,挥退了前来伺候的婢子僮仆,师兄弟两人相对而坐。徐子青摊开手掌,上头光芒微闪,已有一件极精致的锦囊显现出来。云冽见状,伸出一根手指,往那处点下。为了成熟他指尖一缕剑气闪过,就有一道锐风极快穿透那锦囊上的禁制,一丝一毫都不曾伤到其中之物。如此精妙控制,当真极为少见了。只见锦囊上头那层濛濛微光就像被什么锐物捅出个窟窿,一瞬卸去了上头的力道,随即,这锦囊的真正面目也呈现在两人面前——倒不是突然焕发出什么奇特的光芒,而是比之方才更有华彩,气息也越发灵动起来。徐子青面色一动:“……木气?”的确,那锦囊之中,即便隔着一层精致布料,亦是能让人察觉到内中有一股十分混杂的木气溢了出来。如此反应,似乎只有一种可能。这锦囊之中,或许盛装的乃是一些不同种类的种子,而当年拥有这锦囊的女修,说不定便是上古修士看守药园的婢子。徐子青这般猜了,心中微微有些喜悦。他现下最缺的,也就是得用的种子——以便于让他收为从木的。这些种子既是上古流传下来,说不得就有他所需的种类。似是在证明他这想法,徐子青丹田里被他好容易压制下去的容瑾再度跃动起来,他甚至感觉自己手心里微微发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立刻钻出来!容瑾的反应,居然这般热烈……徐子青看一眼云冽,投去询问的神色。云冽并不出言,只是屈指点住眉心,放出一道金光,霎时将整座院落笼罩起来,随即散布于虚空之中。这是布下了一道禁制,让院落中的景象不至于泄露到外面去。而后他身形一晃,已是飘到了一丈开外。徐子青才放心下来,登时不再克制,竖起手掌,任凭容瑾簌簌窜出。眨眼间,他左右手心俱是窜出一根极粗壮的血藤,再不是如从前那般雪白,而是透着一种邪异的殷红,正如饱食鲜血后一样晶莹剔透,仿佛有血液在其中流动一般。这些血藤窜出之后,立即散出数十条分支,齐刷刷冲击而去。那急切之态,在场两人皆是前所未见。不过好在容瑾对云冽仍有惧怕,它调动藤蔓,才要接近云冽之时,就被他就手释放的剑气逼退,生生地停留在距离他只有半尺之处——只差一点,就要彻底触碰上了!可想而知,如若不是云冽此时对它有绝对克制之力,以容瑾这时本能占据上风的状况,只怕要不管不顾地闹起来了罢。徐子青见到容瑾摇摆藤蔓,十分迟疑,它似乎很想要窜下去,却又时不时向后缩缩,倒显得有几分可爱了。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徐子青开口唤道:“容瑾,回来!”容瑾的众多“手脚”都很是僵硬一番,最后终于还是听了话,很是委屈地倒飞而回。但紧跟着却像是撒娇似的,两条藤蔓“刷刷”将徐子青缠了个结结实实,余下的三十条,也在旁边晃荡晃荡,一定要跟他挨挨蹭蹭的,若非实在没地方了,竟是恨不能也跟着缠上去才好。徐子青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胸前垂落的叶苞,叹道:“若是有你想要的东西,我岂会不给你?莫要胡闹了。”而后不消他多说,云冽已然悄无声息地,又端坐在他的对面了。勉强安抚了容瑾,徐子青对锦囊中的种子,也多出了几分好奇。他抬头看了云冽一眼,随即,就伸手将锦囊顶端的两条细带挑开,一瞬间,木气更加旺盛起来——哪怕是混杂在一起的,他却依然能够分辨,那其中每一粒种子散发出的木气,都显得十分精纯。略想了想后,徐子青手掌在地面抚过,刹那间,那处就出现了十多枚灵光闪烁的透明石块,正是下品灵石。随后他再抚过一次,这些灵石就瞬间粘合在一处,形成了一块大约五寸长、三寸宽的方砖,扁平得如同一块石板。跟着,他才把锦囊拿起,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之物倾了出去。下一刻,约莫三十多粒种子滚出来,轻轻地落在灵石板上。徐子青才松了口气,仔细观察起来。这些种子约莫都只有黄豆大小,或是浑圆,或是扁平,奇形异状,不一而足。而色泽有绿有红,有白有黑,也各不相同,可见每一粒都非是同一品种。看了一会,他又发觉,自己看了那许多古籍、秘录,竟也全都不能认得,顿时心里感觉十分奇异。这上古时候留下的种子,莫非都是绝了种的稀少植株么?徐子青想到此处,顿时生出几分激动。但很快地,腰上传来的强大缠绕之力,就让他这些激动都冷却下来。原来容瑾已然很是不耐,如此摩挲着,便是已在主子与本能之间挣扎动摇了。徐子青微微无奈,随后将灵力附着指尖,拈起一粒种子,在容瑾的叶苞前晃了晃,可容瑾并无反应,仍是要往灵石板处急切扑去。他立刻将它按住,换了一粒种子再试,同样没什么反应,如此再三。直至他拈起了一粒浑圆碧青色的,容瑾才转头过来。徐子青却没让容瑾真的触碰,而是手掌一翻,先把那种子收了起来。容瑾霎时有些狂躁,满脑子都是:“要要要……要要要要——”徐子青立刻盘膝而坐,他咬破中指指尖,将精血挤出一滴,落在容瑾的叶苞上,而后肉眼可见的,容瑾终于安静下来。容瑾是经滴血而认主的,与徐子青最是亲近,所最渴盼的,也是他的精血,如今得到一滴,对它的吸引力不在那种子之下,才能让它这般冷静了。徐子青松了口气,这时再同容瑾沟通,就容易许多。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总算从容瑾断断续续的意识中明白过来,那一粒种子若是生长了,就是一种“金血草”,是促发嗜血妖藤成熟之物。金血草往往同妖藤伴生,初时汲取妖藤力量,直至妖藤能够分支后,一旦时机到了,就被妖藤吞噬,能立时让妖藤开始成熟,而这类金血草越多,对于妖藤而言,成熟得也能越快。容瑾如今即便已有了三十二分藤,其实仍是幼体,之所以见到金血草种子那般激动,也是为了想要尽快成熟的缘故。这是本能,也未尝不是因它身为徐子青本命之木、能窥知他心愿的缘故。徐子青听懂后,心里也有些欢喜。容瑾一旦成熟,自我控制之力也会更强,对他的助力自然也更大了。到时候,有容瑾压制,他也能尝试将一些较为强大的种子化入丹田之中——这就不同往日他既要压制容瑾、又要压制其余种子那般吃力。当下不再迟疑,徐子青将意念传给容瑾,要它能少待一段时日,等他将这种子收取、多多培育出来,再给容瑾吞噬。不然虽说种子也能有些作用,到底也还是不如成株的。有了徐子青的精血稍稍满足贪欲,容瑾也算挺好说话的,对着它那主人又好一阵磨蹭之后,就乖乖地钻了回去,蜷伏在他的丹田深处不提。而后,徐子青才微微笑着,将事情前后说给了云冽听。云冽略思忖,开口道:“上古种子常有奇异之处,你需得更加谨慎。”徐子青自是连连点头:“我省得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