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铁血将军,楚贺潮一向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模样。
他命大得很,多次都能死里逃生,性格也一向强势,给属下士卒的观感向来刚强而勇猛。楚贺潮自己也觉得一个大老爷们,不必跟别人诉说疼痛与伤势,独自挺过去就好。鬼使神差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楚贺潮瞬间便后悔了,又烦躁又面红耳赤,绷着一张冷峻的脸,恨不得把刚刚那句话给收回来。
听到这话,元里还是背对着楚贺潮,声音轻轻,合着水流中快要令人听不见,“将军不是不疼的吗?”
楚贺潮太阳穴鼓噪了两下。
手臂上的青筋都崩了出来,他似乎想要拔腿就走,最后又硬生生忍了下来,忍气吞声地道:“我说谎了。”
元里这才站起来转过身面对了他,足足看了楚贺潮好一会儿。
营帐内虽无太阳暴晒,但仍是闷热潮湿无比。元里脸上鬓发被汗水黏湿,额头还有细密的汗意,脸庞也被热得红起。他这副唇红齿白的模样同楚贺潮英挺伟岸的模样一比,如同小鹿同猛虎。然而猛虎被看得表情僵硬,一个字都不敢吭。
元里面上缓缓又带起了笑,“这才对,将军可不要讳疾忌医。”
看着他的笑颜,楚贺潮不断敲着大腿的手指一松。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元里是衣食父母,不能得罪。
给粮的就是爹,这四舍五入就是一个“爹”。
多念叨了几遍,心里就冷静了下来,楚贺潮转过身,继续让元里看着背。
元里走近,在他背后轻声道:“按理说我也没有权力来管将军,但伤势不可不重视,如果小伤拖成了大伤,只怕将军后悔都来不及。况且这伤又是为我所受,我怎么也算得上是将军的家人,所以还请将军多多配合我吧。”
说着,元里开始重新按压着楚贺潮背上的肌肉。
他的手在冷水中泡了一段时间,冰冰冷冷地如同冰块。乍一碰到楚贺潮的身上,楚贺潮的肌肉便瞬间紧绷了起来。
等全部检查完一遍之后,元里就放松了。
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和肺腑,只是一些皮下淤血。这会儿伤痕已经开始变得青紫,估计等到明天,能更加骇人。
“将军明日可找疾医将淤青揉开,”元里洗过了手,让外面的士兵去给楚贺潮拿一身新衣服来,“若是疾医力道不够,将军来找我也可以。”
楚贺潮起身活络下肩颈,高大的身影压迫感沉沉。闻言,他扯唇笑了,“你的力气好像也不是很大。”
元里没听清,他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楚贺潮,“什么?”
楚贺潮面不改色,“我是说多谢嫂嫂。”
元里笑了,“将军太客气了。”
门外有士兵跑了过来,说负责搭建哨塔的校尉已经找到,只是校尉大人不愿意当众受刑,想要求见将军。
当众受刑无异于颜面扫地,一个校尉,在军队中地位仅次于将军的校尉,当着属下和士卒的面被打板子,当然不愿意。
楚贺潮冷笑一声,快步往外走去,迎面遇上给他送衣服的士卒,他接过衣服扬手一披,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元里没跟上去,下午,他带着人去涿鹿县看了一圈,等查探完百姓情况还有施粥情况之后,才带着诸多属下泡了个泉。
泉水清冽,被一日的太阳晒得已经温热,正是刚刚好不冷不热的程度。几个人说说笑笑,元里舒服地洗了个澡。但离开泉水之后没多久,众人又冒出了点汗意,元里抬手擦着汗,喃喃:“要是有冰块消暑就好了……”
他眼睛忽然一亮,想起了硝石制冰。
对啊,硝石制冰!他怎么才想起来呢!
硝石此时被称作“消石”,是中药当中的一味药材。元里想起来之后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命人去问疾医要些硝石,自己端了几盆水把自己关在了营帐里,不准任何人打扰,一直到晚饭都没有出来。
刘骥辛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心中很是好奇,也没有多作打扰。
邬恺倒是一直守在营帐前,听从元里的吩咐,不让任何人靠近。连士兵送来的晚饭,都是他亲自接过去放在营帐门前。
楚贺潮听闻此事后,皱眉问道:“他将自己关在房里多久了?”
亲信回道:“已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中一次也没出来?”
亲信应是,“元公子一次也没出来过,且不许外人进入。”
一旁端着碗吃饭的杨忠发心虚地放下碗,愁眉苦脸地跟楚贺潮说:“将军,是不是上午咱们问元公子要半个月口粮那事为难到元公子了?元公子是不是觉得军中粮不够了,所以都不舍得吃了?”
楚贺潮瞥了他一眼,倒也不必如此。他并不觉得元里会出事,但又怕有个万一,干脆起身道:“我去看看。”
等走到元里营帐前时,就看到邬恺正寸步不离地守着。见到楚贺潮过来,邬恺朝楚贺潮行了礼,闷声道:“将军,主公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入帐内。”
楚贺潮余光瞥到放在营帐门前的饭食,皱眉,直接提高声音道:“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