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晖陪站了会儿,依例询问:“王上吩咐,关中苦寒,马车里的御寒之物,皆可搬出来,供小殿下使用。小殿下想要狐皮还是大氅?”
九辰道:“无需这些。若方便,请将军带上那方棋盘。”
今夜这场和谈至关重要,熊晖不敢拂逆他心意,应了声“诺”,便命人去搬。
见面的地点,就在阙关仅存的那座三丈高台上,台上的宫阙均已被焚毁,只残存了一座石亭。此时,石亭四周皆围了稻草编成的帘子,以防对方暗箭,地上亦铺着长长的草席。按照规矩,除了两三名随行人员,所有随行的士兵只能留在高台之下。
刚拾阶几步,身后,忽然传来缠斗声和骚动。
熊晖浑身神经正紧绷着,闻声,唰的抽出宝剑,正要踩着石阶腾空而起,一抹青影,已踏着凌厉剑气,冲出包围圈,掠至眼前。
“离恨天?!”
熊晖脸色大变,还未出招,握剑的虎口,便被震得微微发疼。可凭着沙场拼杀的一身胆气,他依旧横剑怒问:“你意欲何为?”
离恨天青衣之上尚染着大片血色,闻言,略一振袖,不耐烦的将熊晖逼开,一个箭步冲至九辰跟前,急道:“跟师傅走。”
因为看不见,九辰愈加敏锐的感受到,离恨天周身弥漫的可怕而强大的内力,就像,被陡然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崩裂。他刚摆平巫山护灵军那些刁钻的阵法,根本不可能保留着如此体力,此刻马不停蹄的闯入阙关救他,定是拼出了全部修为,先发制人,唬住这些楚兵和熊晖。只是,熊晖久经沙场,出身武林世家,并不好对付,更不会被他一道剑气轻松击败。
果然,正想着,便听半空中传来一声喝叱,熊晖挟剑杀了回来。离恨天被激怒,掌间剑气暴涨,直接将熊晖甩出丈远。熊晖看出离恨天急于求胜的心思,抓住机会,再次杀回。他力大无穷,体力上占了绝对优势,加上从四方围过来的楚兵,竟渐渐将离恨天逼入高台一角。
身为楚王心腹,熊晖深知楚王对离恨天忌惮已久。此次离恨天带领修罗余部杀上巫山,破坏楚王计划,直接导致十八蛮国兵围寰州,已极大的触怒楚王,楚王恨不能生啖其肉。今夜此人主动送上门来,若能借机将他拿下献于楚王,定是大功一件,同时也除去一个心头大患。
如此想着,手中杀招毕现。周围楚兵见状,亦悄悄抽出兵器,协助熊晖捉拿这位已是困兽之斗的青衣剑客。
“住手!”混乱的缠斗声中,一个冷沉的少年声音乍然响起。
熊晖并不撤剑,大吼一声,祭出杀招,目眦欲裂道:“此人罪大恶极,乃王上亲口下令捕杀之人,小殿下莫要插手。”
这一剑攻势极猛,准确的刺入离恨天左肋下,带起一串血花。余人皆趁虚而入,肆无忌惮的从青衣人后背偷袭,斩起道道血雾。
离恨天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一身青衣尽被血染。他已筋疲力尽,依旧睁着血红的双目,傲视众人。熊晖大手一挥,楚兵立刻冲过来,将他围了起来。
九辰双耳一动,隐约意识到什么,紧抿起嘴角,自己循声摸索着、跌跌撞撞走下石阶。沉重的镣铐擦过石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离恨天难以置信的望着那少年宽大的披风下若隐若现的沉重铁链,初是震惊,胸口如遭石击,继而胸中钝痛,痛心疾首破口大骂:“西陵衍,你这个混蛋!”
楚兵大怒,欲施以惩戒,却被熊晖拦住。
见九辰毫不受盲目影响、方向准确的朝包围圈走来,楚兵不敢伤他,亦不敢拦他,只能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少年步履艰难的行至青衣人身边。
“他们可好?”九辰单膝点地,半跪下去,轻问。
“好,他们都很好,很安全。”
离恨天目光颤动,落在那少年靴边泛着森冷光泽的铁链上,心痛道:“是师父回来晚了……”语调隐带哽咽。
他理解九辰的骄傲,便更加理解在大庭广众下戴着这副屈辱的镣铐,于这少年而言,意味着什么。自灭国之殇,这是他又一次,如此的痛恨一个人。只不过,这一次的痛恨对象,换做了楚王西陵衍。
九辰不甚在意的挑起嘴角,道:“以这个身份面对他,我总能少些愧疚,也好。”
离恨天眼眶发红,道:“如今,后患已除,他再也威胁不到你,你也再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九辰点头,道:“以后,离侠也莫要再因为我犯险了。”
离恨天憾然道:“你终究,不肯唤我一声「师父」。”
九辰复紧抿起嘴角,没吭声。直到,阙关枯寂的大地上,再次响起沉闷而急促的马蹄声。
熊晖脸色一变,道:“是巫兵来了。”
九辰亦循声偏过头去。虽然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可这声音却如同一声惊雷,将心底深处的那些记忆碎片全部震了出来。
手腕蓦地被人攥住,九辰回过头,看到了双目血红的离恨天。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现在还无法确定规律的时间,我会尽快调整过来,谢谢大家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