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完之后,回到自个儿的小家里,献宝似的跟锦棠绘声绘色学了一遍,锦棠也叫这思凡的小尼姑逗笑,也是觉得陈淮安这官儿做的好,以为他从此走入正道了,于整日的愁云阴霾之间,她便叫他多逗的笑了一笑。想到这里,陈淮安一笑,道:“父亲判词书的极好,秦州城难有您这手好字。”陈杭仰面望着比自己高许多的儿子,忽而摸了摸兜儿,掏了一只银袋子来丢给陈淮安:“不比嘉利和嘉雨两个要受十年寒窗之苦,有爹为官一日,你就可以做个富贵闲人,逍遥一日,这点银子也是初初上任,县衙里几位主簿们孝敬的,拿了吃酒去。”陈淮安接了过来,于手心掂了掂,一角角的碎银子,至少七八两,正好,这些银子可以拿还葛大顺,葛青章这个月的束侑就有了。他抱拳道:“多谢爹。”陈杭为了能得到渭河县的县令一职,跑尽了所有的门路,最后,以二儿媳妇罗锦棠为交换条件,才从秦州府,主簿孙福宁这儿弄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知县一职。所以,他之所以心神不宁,不吃酒早早儿的回家来,也是怕锦棠和孙福宁的事要出意外,所以在此等消息。结果锦棠叫陈淮安抱回来了,哪孙福宁了,会不会是行事不成,叫自己这拳头生猛的儿子给放翻了?偏这事儿它就如同偷来的锣儿,是个敲不得的。陈杭于是小心翼翼的,在试探,看竹山寺究竟发生了什么:“锦棠不是去竹山寺上香的,怎的回来了?”陈淮安咧唇一笑,道:“她不小心掉到了竹山寺的放生池里,我嫌寺里的屋子太冷,于是把她带了回来。”这么说,锦棠当没见过孙福宁。自己这便宜儿子也不知道他为了求官,把锦棠卖给了孙福宁的事。陈杭这样想着,长出了口气,下意识道:“哪就好,哪就好。”但随即,另一个问题来了。孙福宁可是秦州府衙的主簿,陈杭的代理知县一职,是由孙福宁给他弄来了。要是孙福宁没有得到应有的利益,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撸他的知县?就在陈杭满脑子想着该怎么办时,便听陈淮安说道:“儿子记得,州府一开始选定的代理知县并非您,而是年龄比您长一岁的朝奉郎张其昌,怎么最后又换成您了?”陈杭抽唇带了丝不自然的笑:“不说它,不说它。如今紧要的是为父这个代理知县能一直做下去。这样,嘉利和嘉雨的学业上能照应得上,便你,为父也一定在任上尽可能替你弄一份大家业回来。”一直以来,齐梅和陈杭给陈淮安说的就是这话。嘉利和嘉雨俩兄弟吃苦,他享清福就好。陈家的家业,最后都是他的。于是,他就心安理得的吃酒耍拳,在渭河县过的好不自在潇洒。见陈淮安还在面前稳稳儿的站着,陈杭有些吃惊:“听说渭南府出了个拳把式,极其厉害,你不去会一会,打上两拳?”这其实是想把他支走,再找个补救的办法。陈淮安望着陈杭这抓心挠肝的样子,心头一阵冷笑,却还故意道:“今夜不是康维桢康先生在晋江酒楼给您设了宴,要贺您的高升,儿子不得陪着您一起去。”陈杭想把陈淮安哄出家门,吃酒的银子都给了,见仍旧哄不走他,只得耐着性子哄道:“为父攒上一份家业,甚东西都是你的,你又不走官路,不爱应酬,见他们作甚?”陈淮安一只劲手捏着书案上的镇石上下摇晃着,逗狗一般逗着自己的便宜爹:“儿子这不是收心在书院里读书了,往后万一也想走官途呢。”陈杭深深叹了一气:“作官难,作官苦,爹替你吃了苦,叫你做个享清福的富翁就好,读书哪等苦差事,让嘉雨和嘉利干去,你,我舍不得。”陈淮安低眉笑了笑,忽而敛了笑意:“既这么着,儿子就承父亲的好意,出去逛逛的好。”陈杭似乎恨不得碾走他一般,挥着手道:“去吧去吧。”出了书房的门,陈淮安回头,再看了陈杭一眼。上辈子,陈杭做了一年知县,然后,在为了能叫他参加乡试,往秦州城找关系走门路的时候,于酒楼上请陕西省提学御史陆平吃饭,点了一道南来的河豚,陆平因没吃哪东西,倒平安无事,他竟把自己给吃死了。吃死了渭河县的代理知县,陆平吓的,立刻就给了陈淮安一个名额,保举他参加了唯色不欢只等陈淮安一出门,陈杭的脸立刻就变了。他疾匆匆出了院门,便是准备要亲自去趟竹山寺找孙福宁,看他一回没有得手,可还有转寰之机。偏偏一出门,他就碰见齐梅的娘家侄子齐高高正急匆匆的往自家来。齐高高见了陈杭,远远儿的打个千儿,高高儿叫了一声:“知县大人大安。”陈杭还未上任了,但等了多少年才等来个代理知县的位置,一听到有人如此叫自己,虽说心中焦急,但已经是眉开眼笑了。齐高高笑道:“大人可是准备往竹山寺,去找咱们孙主簿的。”……“也是巧了,我正四处瞎胡逛着,就碰见咱们孙福宁孙主薄,他说,今夜他在晋江酒楼等着您。”齐高高说的一本正经,就好像真是来传话儿的一样。因齐高高是齐梅的娘家外甥,平素也整日给齐梅做跑腿儿的,陈杭也不疑它,听完,愣了半晌,轻轻儿哦了一声,挥着手道:“行行,本官知道了,你且回去吧。”齐高高金鱼似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凑了过来,笑问道:“知县大人,您和孙主薄,到底是个甚关系”不过一句玩笑话儿,陈杭居然蓦的就发起了火:“滚滚滚,快滚。”齐高高虽说是个泼皮无赖,但也是齐梅娘家的侄子,要叫陈杭一声姑父的,可不是他的小奴才。他道:“姑父,我好心好意替您传话儿,你怎能这样子吼我?再这般,我可告诉我姑,叫她收拾你。”陈杭本就因为竹山寺的事情起了变故而恼火,往日在齐梅面前作小伏低,齐梅养的狗都叫的比他理直气壮些,正生着气呢,一脚踏在齐高高身上,喝道:“再不滚,本知县上任头一件事儿,就是抄你齐家。”灭门的知府,杀人的县令,别看县令不过九品官,可真要反起脸来,比水火还无情的。齐高高怪声儿的叫着:“嗬,姑父好大的官威,真真儿吓怕我了,得,我还是走呗。”陈杭跺了一下脚,心说这可怎生是好?要说孙福宁,今年也才四十出头,虽说相貌不怎么样,但毕竟是中过进士的,在渭河县算得上是个大人物了。也不知他和罗锦棠结的是哪门子的缘份。当陈杭跑到秦州府,提着银子去给自己跑官路时,孙福宁一把推开了银子,淡淡道:“知县的位置,只要孙某一句话儿,就是陈公您的。但银子我不要,只是有位佳人,孙某一直心仪的紧,想要与她见上一面,聊上几句,怎赖总没哪个机会,若是陈公能把那位佳人替孙某找来,代理知县,孙某让陈公当上三年。”二十年寒窗,陈杭所图,就是想要做几天官,过个官瘾。不过,陈淮安的犟性子,罗锦棠在他眼里,算不得是观世音菩萨,至少也是九天玄女。陈杭又想要官位,又不想得罪儿子,正愁着呢,齐梅给他出了个主意,就是把锦棠哄到竹山寺去,也是准备叫沉贤法师把她给弄晕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叫孙福宁占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