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咋办,看命。命好的能跑,命不好,就当被狗咬了一口。陪过扶桑人的,多半是要跌行市,可这也是命不是?反正我们早商量好了,到时候我第一个顶上,后面是那些二三等的,要紧着得把那几个清倌护住。都还是大姑娘呢,没伺候上老爷大帅,哪能让几个东洋穷大兵喝头汤,他们也配?!”
“你们不用怕。烟台这地方,扶桑人就是借个道,不会真占下。我跟你交个底吧,他也就是一走一过,这地方,是阿尔比昂人要占的。不过不管是东洋人还是西洋人,大兵都一个德行,不好伺候。你们去济南找大帅,只说是陪个孙老头喝酒,自有人付钱。至于我们……你拿一坛酒来,其他就别管了。”
一坛白酒倒入几十只酒碗里,这几天在四海居胡闹的老人全都端起酒碗,孙老头朝众人一拱手
“打扶桑人啊,就算有普鲁士部队帮忙,那也是打不过的。这个道理不用人教,我自己就明白。第一阵,不但会输,而且会输的很惨。可是这第一阵让谁打,就很有讲究了。”
“第一仗只有让大帅的嫡系部队牺牲,才能让其他部队知道,大帅没有拿谁当炮灰的意思。连骑兵旅都受了损失,其他部队,该让谁拼,谁就得拼,谁都没有说的。这里面不但有兵的损失,军官也要有损失,不死几个姓孙的,又怎么能让其他军官不敢后退?”
几个老人道:“是啊,谁让咱们骑兵旅平时吃香,谁又让你们姓孙的,在骑兵旅吃香。会说蒙阴话,就把洋刀挎,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平时你们过的好,现在,可不就该你们卖一把子气力?”
“说的没错。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咱们原本是匪,后来当兵,从营到团,自团到旅。整个鲁军里,谁不知道骑兵旅是有名的扩充快、提拔快、发财快、立功快的四快部队。就我家那帮小混蛋,除了飞豹之外,要不是冠侯提着耳朵向上提拔,谁又有资格当个营长?一群土包子,娶了女学生做老婆,喝洋酒抽洋烟,这些都是大帅给的,买的,自然就是他们的命。平时享受了,到了该送死的时候,就不许有二话。”
孙老人叹了口气“可是,咱也是有私心的。看着这么多孙家的种子,这么多好后生就这么葬送了,我心里不甘心。咱已经这个岁数了,活一辈子,啥都见过了,死了……不亏!那些后生应该好好活着,说不定今后,他们还能给咱报仇呢。我孙桂良今天上路,众位老弟老兄,有谁愿意跟我一起走的,就干了这碗!”
一碗酒仰头而下,随手将酒碗摔的粉碎。一名老人立刻举起碗来一饮而尽,随后一擦嘴“没我这个大掌柜的,你下去之后指啥活。到了下头,我开店,你当当家的,咱依旧是吃绿林饭。”
“吃你娘的绿林饭,好不容易当官了,谁还吃绿林饭。老爷子,这回死了,能给家里换几百亩地吧?我那儿子不成器,我挣的钱,都让他败了。就指望这笔抚恤金,能让他吃后半辈子了。您可别笑话俺。”
那名喝茶撒了一身的老人犹豫着,身边的人目光集中过来,有人道:“咋?怂了?怂了就滚,别脏了这块地!”
那老人一跺脚“怂个球!不就是掉脑袋么,俺不怕!”一碗酒喝下去,却有大半碗撒在了衣服上。
掌班的女人,不知几时又返回来,看着这群老人摔碎酒碗,整顿军装,排成纵队走下楼梯时,她只觉得脸上发凉,伸手摸去,才发现竟是眼泪。自己,居然流泪了?没想到行里有名的蛇娘子,今天破功了。看着这些老人来到楼下,费力的上马,她猛的扑到楼边大喊道
“老孙头!我说跟你过日子是真的,我真看上你了,到下头等着老娘!要是敢娶别人当老伴,留神我不挠死你!”
烟台城内,这几日横行霸道,狂票乱赌的三百余人,纷纷自赌馆或是纪院内走出,自发的组成队型。年纪略小一些,或是因为残疾而退伍的人居后,年老者居前。孙桂良一马当先,抽出佩刀问道:“掌旗何在?”
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高举着五色旗骑在马上,立于孙桂良之后。孙桂良颇有些愧疚的说道:“你在我们这些人里年纪最小,如果不是给我掌旗,本用不着……”
“老爷子,要不是你,俺家五条人命的仇,永远报不了。跟着你,不亏!到下头,俺还给您掌旗!”
“孙家子弟,骑兵旅老卒,今日为大帅效死!我已经给大帅留了遗书,请求大帅,只要在山东一日,就保孙家子弟一日富贵,就保骑兵旅永远是山东第一旅。大家心愿已了,下面,就该是送死的时候了。”
这些老兵骑着是自己家中所备的马匹,并非骑兵旅装备的良马。身体或以老朽,或有残缺,此战并非冲阵,只为求死。是役,山东老卒三百余人,尽数捐躯。所有死者,伤口皆在身前,无一背后中弹着刃者。
连绵阴雨,如同苍天落泪,赵冠侯拿着电报以及老者的遗书,站在孙美瑶面前,第一次有了一种不敢与对方对视的负罪感。最后只道:“这是我对不起你,要打要骂随你。”
孙美瑶反倒比他更冷静,甚至连眼泪都没有,“猎犬总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前亡。江湖人,早晚都是这个收场,我早该想到了。你只要别忘了桂良叔托付你的事,就算你有良心。”
“龙口我安排了两个营,我现在就下令让他们撤下来。”
“不必了,撤一个营就好。如果光死一群老头,不死几个年轻的,我们骑兵旅今后就没脸见人了。至于哪个营撤下来,让他们自己选。我们骑兵旅,从我开始,人人带孝。另外答应我一件事,在谈判之前,多杀一些人,给桂良叔祭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