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是她从小疼着长大的孙女,她怎么忍心拿她去换前程?
可细细想来,当初她也是像这样被父母亲族送进宫里的。
明仪跟她又有什么两样,都是娇养着长大,等待“交易”的贵女罢了。
她可以,她的孙女又为何不可以?
那一晚她都在矛盾忐忑,她希望能成事,又希望事不成。
可后来,芸娘跑来告诉她,事成了,只是进偏殿的不是周渡,而是谢纾。
以谢纾的性子,绝不会甘于被人设计。她本以为一切都完了。
却不知谢纾出于什么理由,在事后什么也没追究,把所有事都瞒了下来,还亲自向圣上要了赐婚圣旨,求娶了自己原本“避之不及”的女人。
三年前,她亲自求见了谢纾。
谢纾并没有见她。
此人素来寡情冷淡,从来不会在他不关心的人和事上浪费一丁点的时间。
不肯见她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只他虽没有见她,却派人递了句话给她——
“望太皇太后往后无事莫要打扰殿下。”
这句话什么意思,王太后再明白不过了。
她对明仪始终是愧疚的,此后便一直留在大慈恩寺,再也未踏出过一步,只每日留在寺里忏悔和祈福。
如是躲在寺里不闻不问过了三年,朝中局势已然大变。
原本谁都以为,为着稳妥起见,周渡会和新帝久争不下。然而谢纾却出人意料地兵行险着,选择出征西北。
短短三年内谢纾便将周渡在西北的势力连根拔起。如今更是除掉了盘踞江南道的隐患苏晋远,权势如日中天。
这些年,明氏嫡系一脉和先帝旧部借联姻之势,才得以重振旗鼓。
王太后自然希望,明仪和谢纾之间的关系更稳固,最好能早点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菩提院厢房。
王太后听见谢纾质问她给明仪送了什么汤药,微微低头解释:“哀家并未想要害姝姝,方才送去给她的只是助孕的坐胎药。”
“上回她闹了一场假孕,太医仔细瞧过,应该都告诉过你了,她幼时坠马伤过身子,比寻常女子要稍不易有孕些。”
“哀家送这药,只是希望她能早日为你传继子嗣。”王太后迟疑了片刻,“这……对你也是好事。”
“你为一国掌权之人,年岁也不小了,若再没有子嗣,恐朝野上下不满。”
谢纾脸色沉沉:“我不需要她为我做这种事。”
“子嗣之事,只会是她愿意且想要,没有人能强迫她。”
“烦请太皇太后自重,莫要再给吾妻送补药。”
“她不喜味苦。”谢纾话音顿了顿,“更不会想见到一个出卖她的祖母。”
王太后闻言一滞,忽然想明白了为何三年前谢纾什么也没追究,把所有事都压了下来。为什么谢纾那么急迫地出征西北,剿了周渡。
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护明仪。
谢纾垂眼看向王太后,道:“我的妻子只需要有一个足够疼爱她的祖母,还望太皇太后往后余生都能扮好这一角色。不要在试探臣的耐心和底线。”
王太后怔怔地坐倒在蒲团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不知该庆幸,庆幸有人如此袒护明仪,还是该难过,难过自己从前做的一切。
谢纾把话挑明后便出了厢房。
他从来不是一个大度之人,可他忘不了先帝驾崩那晚,失去血亲的明仪站在先帝榻前哭个不停的样子。
他不想让明仪再“失去”这世上“疼爱”她的唯一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