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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页(第1页)

她知道。彼时,栖凤宫。夜深了,慕容炎和姜碧兰相拥而眠,红罗帐烛火隐隐,空气中有一种醉人的甜香。然而慕容炎睡不好,他还是不习惯,半夜醒来时,身边躺着另一个人。但是他仍然拥抱着她,有些事次数多了,总会习惯。意志强大的人,可以控制很多东西,包括自己的喜恶。他把玩着姜碧兰如墨的青丝,夜幽深而漫长。突然外面有人轻声道:&ldo;陛下。&rdo;慕容炎沉声问:&ldo;什么事?&rdo;纵然压得极低,他还是听出是王允昭的声音。果然外面王允昭说:&ldo;左将军深夜入宫,说是有要事求见陛下。&rdo;慕容炎放开姜碧兰,翻身坐起。姜碧兰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王允昭的话里,有个人她听得特别清晰。她脸上带着笑,说:&ldo;陛下,天都这样晚了……&rdo;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慕容炎已经穿衣起身,说:&ldo;她深夜入宫,当是确有要事。孤先过去看看,你继续睡。&rdo;说罢,温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姜碧兰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眼见王允昭进来,服侍他穿衣,两个人匆匆出了栖凤宫。姜碧兰睡在香衾软榻之中,双手却慢慢握紧‐‐那个女人,深更半夜,从她榻上叫走了她的丈夫。☆、爱情出了栖凤宫,夜风徐徐迎面。慕容炎居然没有半点被扰了清梦的不悦,只是问:&ldo;她这次来,又是为了那帮老臣的事?&rdo;王允昭笑着说:&ldo;将军没说,不过依老奴看,将军心里,所思所虑,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陛下。&rdo;慕容炎冷笑一声,说:&ldo;若不是为了这些人,她躲孤还来不及,又岂会几次三番,入宫见我?&rdo;王允昭偷笑,说:&ldo;陛下此言,老奴听着有些倒牙。&rdo;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慕容炎提到左苍狼时的感觉。那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真真切切的人,会喜会怒,会冷嘲热讽,现在,又学会了拈酸吃醋。而不是永恒不变的温柔以待。慕容炎一脚踢过去,却也没有真怒,直到行至书房外,看见左苍狼跪在廊下,他才说:&ldo;起来吧。深更半夜,又无旁人,你跪在这里干什么。&rdo;左苍狼起身,慕容炎却没有进房,说:&ldo;书房沉闷,爱卿既然搅了孤的好梦,就陪孤走走吧。&rdo;左苍狼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跟慕容炎独处一室。两个人顺着深深宫闱,踏月而行。慕容炎走在前面,夏风撩起他黑色的衣袂,人若乘风。左苍狼垂下视线,不去看他,说:&ldo;昨夜廷尉夏大人到微臣府上,说了好一通话。&rdo;&ldo;哦?&rdo;慕容炎开始有些感兴趣:&ldo;是为了向朝中那拨老臣求情?&rdo;左苍狼说:&ldo;有这个意思。&rdo;慕容炎终于有些兴味,说:&ldo;你不是一向不说这些的吗?&rdo;左苍狼理所当然地说:&ldo;之前不说,是因为觉得陛下不会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感兴趣。经由上次陛下提点,微臣只好事事留心,并且据实以告了。&rdo;慕容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半晌一巴掌拍她头上:&ldo;还敢嘲笑孤小心眼?&rdo;左苍狼不闪不避,挨了这一下子,说:&ldo;微臣不敢,不过这次夏大人献上一策,微臣觉得甚为可行,特意前来禀明陛下。&rdo;慕容炎说:&ldo;说。&rdo;月色如霜,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斜斜长长,映在宫墙之上。前行不多远,便是明月台了。左苍狼说:&ldo;如今局势安稳,真正令陛下为难之事,不外乎是燕王。燕王乃陛下生父,又曾是大燕君主。无论陛下派谁前往,一旦他未能活着回朝,陛下都难免落一个弑君杀父的千古恶名。如果陛下清理朝堂,燕王回朝是不足为惧了,但是这些朝臣,一个一个,都是对大燕江山、对慕容氏有所贡献的人。在朝为官几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清理这些人,只怕纵然有人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却也难免觉得陛下残暴凉德。&rdo;慕容炎冷笑一声:&ldo;继续说。左苍狼,你要是今天没有一个完美的对策,自己回去把《虎钤经》抄一千遍。&rdo;左苍狼无言,王允昭说得对,他改变杀害慕容渊的想法,其实是有点受她影响的。是以这时候她提出清洗朝堂也不可行的时候,他难免恼怒。明月台就在眼前,慕容炎拾阶而上,足下是千里明月光。左苍狼也只好跟上,说:&ldo;夏大人昨夜前来,正是为了此事的应对之策。&rdo;两个人一前一后,登上千阶明月台。左苍狼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说:&ldo;燕王现在应该还在马邑城附近,他没有寸瓦遮身,一时也无处可去。而马邑城,临着孤竹和无终,如果他被孤竹人掳去,当然就回不了晋阳,而且也和陛下毫无干系了。&rdo;慕容炎脚步微顿,然后继续前行。左苍狼继续说:&ldo;一旦他落入孤竹之手,陛下就可宣布尊他为太上皇。孤竹如今本来就忌惮我们,拿了太上皇在手里,当然不会轻易释放,也不会杀死。最大的可能,就是向我们索取贡奉。而陛下只需要每季为太上皇送去所需器物与用度,以敬孝道即可。&rdo;慕容炎说:&ldo;如果孤竹要我们缴纳赎金,赎回太上皇呢?&rdo;左苍狼说:&ldo;孤竹畏惧我们攻城,有了这面挡箭牌,不会轻易放人,即使开出赎金,也会是一笔天文数字。陛下一边与其商谈,一边拖延即可。完全不必理会。&rdo;慕容炎说:&ldo;这计策,当真是夏常有想出的?&rdo;左苍狼说:&ldo;朝中遗臣,虽然不愿伤及旧主,但其实心里还是忠于陛下的。毕竟大燕在陛下治下,不仅洗刷了向西靖俯首称臣的耻辱,新政的推行、赋税的减免,桩桩件件,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既浴皇恩,也念旧德,只是旧主非明君,良禽不得不择木而栖啊。&rdo;慕容炎说:&ldo;父王在马邑城一事耽搁良久,孤竹仍未异动。怎么不动声色地让他们擒住父王?&rdo;左苍狼说:&ldo;孤竹现在占领的地方,乃是俞国旧地。陛下忘了,俞国皇帝达奚铖、皇叔达奚琴还在我们手上。哪怕俞国已经片瓦无存,但微臣想来,他要传个信,找人提点孤竹王几句,应该不成问题吧?&rdo;慕容炎这才点点头,说:&ldo;这些事,明日你去办吧。&rdo;说话间,已登上明月台。左苍狼拱手道:&ldo;微臣领命。&rdo;慕容炎站在千级石阶之下,向下而望,突然说:&ldo;当时封后大典上,刺客行刺。爱卿身中数剑,血撒长阶。&rdo;左苍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静默聆听,他说,&ldo;当时孤想,若有一天,连你我都心生隔阂了,那么还有谁,是孤能深信不疑的呢?&rdo;左苍狼抬起头,这些天的冷落、猜疑,就这么烟消云散。是啊,如果说,连眼前的这个人,自己都会怀疑,会猜忌,那么这一生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她轻声道:&ldo;主上。&rdo;声音已谙哑。慕容炎带着她,入了明月楼。楼中有瑶筝,他将筝至窗前,明月入窗棱,他说:&ldo;长夜无眠,孤为爱卿鼓筝一曲。&rdo;左苍狼表情有些微妙,但见慕容炎已经坐下,只好肃手而立。山风徐来,月照明月台。慕容炎双手抚筝,正是玉柱扬清曲,声随妙指续。待一曲终了,慕容炎问:&ldo;弦琴雅意,也算不负良宵。爱卿可知此曲何名?&rso;左苍狼表情怪异,憋了许久,说:&ldo;微臣……听不懂。&rdo;慕容炎愕然,许久,笑得抚倒雁柱,俯倒于筝弦之上。好不容易他笑完了,左苍狼说:&ldo;夜深人静,既然正事已毕,陛下是否回宫歇息?&rdo;慕容炎招手说:&ldo;过来。&rdo;左苍狼走到他面前,慕容炎随手拖过一张春凳,让她坐在筝前,握了她的手,说:&ldo;乐律有五个音阶,宫、商、角、徵、羽,此筝十二弦,每一个弦都有一个音阶……&rdo;他握住她的手,用她的指尖去拨弄筝弦,他的手修长温柔,在无垠月光之下,有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辉。他说:&ldo;感受一下,每根弦都会说话。&rdo;左苍狼轻轻拨了一下,弦声幽幽,慕容炎轻声说:&ldo;别用臂力,用指尖……轻轻的……温柔地拨动它们……每一首曲子,都是乐师与乐器的对话。所以它们能感受乐师的内心。&rdo;左苍狼轻轻拨动筝弦,乐器是否懂乐师她是不知道,不过筝音和月色,其实那意境很美。他的声音,自耳后传来,轻轻柔柔,有一种微痒的刺痛。她忍不住抬起头,唇瓣划过他冷俊的脸颊。气氛顿时暧昧不堪,空气中都是令人酸楚的缠绵。这世上有些人,我们都知道应该放下。但是又怎么放得下?于是耗尽一生呵,宁愿朝生夕死,存在于与他眼神交汇的刹那。不知不觉,天便亮了。到了快早朝的时辰了,王允昭不得不进来催促。慕容炎起身,发现自己竟然陪着她,弹了半夜筝。他喜欢呆在左苍狼身边,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几乎毫无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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