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要嫁自己的丫鬟,这在徐家来说,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家里头有点脸面的就都开始打听起来,结果一打听才知道,人家两个都有了人家,一时间扼腕叹息的也不在少数。
而平安这几日整个人也看着精神了许多,进进出出脸上都是笑,见着人了打招呼都比往常声音高,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他要成婚似得。
惹得许多和他年岁相当的小厮们都又羡又妒。
最后还是徐中行是看不过眼了,提醒他不要得意太过,这才稍稍压下了前院里奴仆之间的暗潮汹涌。
而蒋明菀这边,因为想着两个丫鬟都要成婚,她想着索性将日子也选在一起,也算是双喜临门,玉兰和海棠都没有意见,只是担忧底下的小丫鬟们粗手粗脚的,照顾不好蒋明菀。
蒋明菀倒是不操心这些,这些时日以来,玉兰和海棠也将底下人调教的差不多了,而且她自己也不是离了丫鬟就活不了的人。
但是即便如此,海棠在走之前,还是仔细叮嘱了新提上来的两个丫鬟,关于蒋明菀的生活习惯和喜好。
这两个丫鬟也是听话,俱都在一旁细细的听着,仔细的记下。
蒋明菀看着都有些好笑,忍不住道:“好了好了,都要当新娘子的人了,还操心这些,且放心回去吧,这几日的功夫,还怠慢不着我。”
海棠听着这话眼圈却是一红,小声道:“太太对奴婢这么好,处处都为奴婢想着,奴婢也是舍不得离开太太。”
蒋明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自己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又何须她如此感激呢?
后来海棠和玉兰二人,总算是一步三回头的家去了,蒋明菀给她们各自赏了一百两的压箱银子,还给了她们各自一副头面几匹布作为嫁妆,而蒋明菀跟前伺候的丫鬟,也正式更换为新来的芍药和石榴。
这两个说是小丫鬟,却也是相对于海棠和玉兰的资质较浅,其实也在蒋明菀院里伺候了有一段时间了,两个小姑娘都很机灵,行事也颇有章法,只是芍药更稳重些,石榴长得秀丽,脑子也更活泛些。
蒋明菀上一世的时候对这两个丫鬟几乎没什么印象,因为她记得很快徐中行就换了地方做官,这两个丫鬟也因为一些人事调动,没能在她跟前做的太久。
想着这些,蒋明菀便也不大在意了,只将手头的活儿分派了一下,便回了屋子看书。
晚上徐中行来蒋明菀屋里的时候,这才发现蒋明菀跟前伺候的人换人了,不过他也不大在意这些,只是问了一句,便不再多话了。
倒是两个丫鬟有些战战兢兢的,她们心里都很怕这位面冷的老爷。
不过当他们看着徐中行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和蒋明菀说话时,心里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怪异的情绪。
怪不得人都说老爷最爱重太太呢,就看这份热切劲儿,在外头可是见不着的。
但是偏偏蒋明菀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还笑着与徐中行说一本游记书上的见闻,那人当是没见过那些风物的,大部分都是瞎写的,写的既夸张又有趣,蒋明菀虽然知道是假,但是看得却觉得挺有趣。
徐中行只是静默的听她绘声绘色的说,她说完之后,这才轻声纠正了几处那里头描述的错误。
蒋明菀没想到他连这些偏门的东西都知道,忍不住有些惊讶。
徐中行见她看着自己,还当她不喜自己扫兴,有些局促的垂了垂眸:“你,你要是喜欢这些书,我下次再给你带一些。”
蒋明菀却摇了摇头,只笑着道:“不过是看个乐子罢了,只是没想到老爷不仅读书好,连这些也知道。”
听她言谈中没有什么嫌弃的意思,徐中行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道:“我少年时家贫,为了读书,也曾在书斋里抄写书册赚钱。”
他说这话是语气淡然,仿佛是在说一件十分普通的事情。
可是蒋明菀却是心下有些触动,下意识的竟然有些心疼他,徐家是个什么境况,当年徐中行父亲去世,他们二人带着儿女回去丁忧的时候,蒋明菀看的一清二楚。
乡间的大屋和县里的宅子,都是徐中行考上功名之后置办的,他们之前住的地方,蒋明菀也见过,不过破破烂烂三间房子,住着徐中行父母和兄弟姐妹三个,这样的家庭条件,蒋明菀是想都想不到的。
她更想不到,徐中行走到今日这个地位,到底耗费了多少心力。
可是即便是如此,他在面对这些过往的时候,也没有半分避讳和介怀,说起来依旧坦坦荡荡。
哪怕读书人都讲究君子不言利,可他身为状元,应该已经是读书人最顶端的那一拨人了,却依旧不吝于谈起这些。
蒋明菀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心情,只是在看着徐中行时,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些他。
蒋明菀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她想到便就去做,所以就在徐中行诧异的目光中过,蒋明菀拉住了他的手,柔声道:“老爷如此勤勉,妾身心中感佩。”
这还是她第一次自称妾身,语调也比往常温柔和婉,徐中行听了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若不是情境不对,只怕他也会忍不住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