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也就是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三日,林彪摔死在蒙古温度尔汗,用北京知青的话来说,就是哏屁朝凉了。那几个因为在宿舍里议论“选妃”被抓走的人又被放了回来,当时的“反革命们”如今成了理所当然的“英雄”!所有的人都敬仰他们,就连连长和指导员都让他们三分。
春暖花开,又到了播种的时节,小卖店被盗了,有人在夜里从后墙挖了一个洞,钻进来偷走了十几块钱和一些烟酒。分场里一下子就炸了窝。大家都纷纷猜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干的?
“是不是有人报复?”
“报复啥?”
“你忘啦,前些天大家买了小卖部进的几筐柿饼,结果集体拉肚子,这才几天的事儿?”
“是呀,大家一起排队抢厕所。我可能是吃的最多,拉的最厉害。”
“这么说,是你偷的咯?”
“这种事儿可别瞎说。”
“就是,这可不是乱开玩笑的时候。”
张hong堡没钱买柿子,自然也就没有拉肚子!不过,爱看书的他倒是觉得看书是一件最省钱、也最远离是非的高尚的事。
那次集体拉肚子,有一个特别厉害的,找兽医给开了一包马吃的呋喃西林,吃了才见好。
这次小卖店被盗,总场也派来公安组成调查组一起调查,一连几天勘验、分析、排队都没有头绪,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批林批孔”运动开始了。分场的高音喇叭,每天的中午都播放着:
“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发动批林批孔的伟大运动……”
“孔子不是圣人,是秕糠,是丧家犬,打倒孔老二!”
“抓革命,促生产,大批促大干!”
……
人们也开始厌烦了永无休止的各种政治运动,对政治学习不那么热情了。还有的个别知青返城了,当初的那种激情渐渐消退了,没有几个人打算一辈子扎根北大荒了。
“宏堡,我们以后咋办呢?真的就在这山河农场呆一辈子?”大强子问他。
“谁知道呢?人家知青可以返城,咱去哪儿?回鸡西?那还不如呆在这儿呢!我可不想回去挖煤!让人瞧不起!”
“回去是没啥出息,可是那是家啊。”
“一想起我那个家,我就头疼,反正我是不回去。”
大伙儿在地头休息,张连长讲述了半天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之类的动员大家好好干活的话,谁知其中的一个刚被放回来的“英雄”站在地头四肢朝下,从裤裆里反瞧着连长说:
“您划拉着一根蜡烛,就愣说曙光就在前头!”
张连长一愣,半开玩笑半生气地说:
“看在你小子是“批林批孔”的急先锋的份儿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其中的另一个“英雄”连忙解围说:
“连长,这小子有些神经不正常了,您别见怪,别见怪!”
“走啊,大家都别磨蹭,干完活好回家。”
连长借坡下驴地喊了一嗓子。
大家懒懒散散站起来。张hong堡抬眼望望就在旁边的宋书娟,恰巧她也在看他,四目凝视,又突然躲闪开,张hong堡只觉得身体内的魂魄整个都荡漾了,心“怦怦”地狂跳不止。
这段时间张hong堡更加烦恼了,他不得不向自己承认,他已经喜欢上了宋书娟!或者说,已经爱上了她,而且他发觉自己对宋书娟尽管压抑在心中已久,但是,越是压抑那种情感就越是强烈甚至于接近疯狂!张hong堡并不太敢确定宋书娟是不是也同样喜欢自己,但是,从她的眼神里,他能感觉的到!于是,他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可是,张hong堡的心里有一个深深的忧虑,在当地一部分人的意识中,农场里各大城市来的“知青”早晚都是要返城的,因为去年开始有“工农兵上大学”,今年也有“知青”被“推荐”上大学了。
“将来有一天,宋书娟是不是也会走呢?”张hong堡脑子里蹦出的这个疑问,几乎让他彻夜难眠。
对于未来,他不敢想,因为觉得太遥远了,连眼前这个自己喜欢的女孩都会因未来而变得遥不可及。未来,像梦一样飘渺……张hong堡知道,之所以不敢想未来,是因为最大的不确定是宋书娟!她是不是最终还是会返城呢?他不愿去猜,更不愿去想……他怕有一天会失去她!
放映队来了。两根木杆撑起一块幕布,再加上扩音机喇叭就能看电影了。那晚放映的影片是《南征北战》,一个老掉牙的、甚至有的情节和对白许多人已经能倒背如流了,但是大家还是兴高采烈地拿着小板凳到空地等着看电影。谁都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电影是男女约会的最佳场地了。而且不会被连长怀疑和训斥。
“你的字那么好,帮我写两页字帖吧。我也练练字。”
“那,写啥内容呢?”
“就抄一首普希金的诗吧。”
“你喜欢哪一首呢?”
“你就看着抄吧,只要是你欣赏的,肯定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