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的众人都面面相觑,刘昊君先掏出钱包,把里面几张红的都抽了出来递给陈愚,邓廷歌在桌下踢了踢他,刘昊君没理。
“陈老师,我这里有一些,你先拿着。”
陈愚看看那钱,又看看刘昊君,眼神很奇怪。他拿着那几张钱折来折去,放进了口袋里。还有另一个人也要给他钱,他这回倒拒绝了:“小刘给了,行了行了,谢谢你们啊。”
离开之后邓廷歌和刘昊君一起走了。刘昊君说太晚了要打的回家,邓廷歌往他手里塞了一张五十:“打吧。”
刘昊君:“……你什么意思?”
邓廷歌在路边走了几步,回头问刘昊君:“你怎么就这样把钱给出去了?他说不定是在骗人。你没看到吗?他一直在抖……连筷子都有点拿不稳。”
他自己说出口,自己都觉得难过。刘昊君只说了句“你不懂的”,转头去打了辆出租车,一溜烟地跑了。
邓廷歌看着车屁股,在手机上记下那出租车的车牌,心里想,谁说我不懂,不就是因为你曾把他看作自己的偶像么。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一段时间,在邓廷歌几乎以为陈愚拿了那几百块钱就此消失的时候,他又极偶然地遇到了他。
最近这段时间《第二王储》一直在等丘阳的档期,邓廷歌一闲下来就浑身发痒,干脆联系了自己的导师,又跑回去演了几出话剧。都是经典的剧目:《一只马蜂》《雷雨》《原野》,还在茶馆里提着鸟溜了一圈,被导师批评他没有京味儿,演得不好。
邓廷歌见惯摄像机的黑镜头,再站回到舞台上,对着密密麻麻的观众,很有种解脱的畅快感。
各有各的快乐,也各有各的不快乐。
他十分享受话剧表演的快感,排戏间隙拉着导师说等以后他老了不红了,或者出了什么事情身败名裂了,能不能回到剧社里来。剧社是导师自己成立的,很新,但他手里的熟人和资源都很多。他听了邓廷歌的话,眼睛一瞪胡子一吹:“混猴子!你把剧社当做什么了!避难所还是收容所!”
邓廷歌:“都不是呀,我就是喜欢演话剧,我把你这里当做家呢。”
这句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恰如其分,导师浑身舒畅,眼睛不瞪了胡子不吹了,一口气能上十五楼。
“混猴子。”导师哼了一声,“能走得出去就尽量走出去。你走出去了,就能把你喜欢的东西推广起来。话剧现在不景气,我可不希望你们这些年轻人都窝在这个小地方,施展不出来。”
邓廷歌想了想,不明白:“可话剧舞台也需要新鲜力量的。你为啥拒绝年轻人?”
“我拒绝你这种年轻人。”导师说,“话剧要生命力,要活下去,它就必须走上商业的道路。像你这种把它当做避难所的想法是不可行的。”
两人天天坐在后台聊天。导师心想怎么以前不知道这家伙这么好聊,真是可惜;邓廷歌心里也想怎么以前不知道老师会拎来那么多好茶好酒,真是可惜。一老一少,其乐融融。
这天他结束了在市里剧院演出的话剧,剧社里一群人要去唱歌,他惦记着今晚出差回来的罗恒秋,自己先跑了。
回家途中想到罗恒秋是夜班飞机,十点才到,回到家里——回到他的家里也是将近十二点了。他在辉煌街路口下车,去打包了一份黄鳝粥,又刷脸卖萌求打折。那老板的女儿特别喜欢看电视,邓廷歌一走进去立刻认出他就是最近特别红火的那部电影《久远》的男主角。小姑娘虽然对电影没什么兴趣,但是邓廷歌怎么也算是个小明星,立刻抱了一堆作业本让邓廷歌帮忙签名。
“签一本打一次折啊。”邓廷歌运笔如飞,忙里偷闲抬头跟老板说。
老板:“……我叼。你都红了怎么还那么抠门。”
邓廷歌嘿嘿地笑:“我没红呢。等我红了还是来帮衬你们。”
他签了二十多本空白作业本,觉得这小姑娘挺有生意头脑,比当时的自己强多了。又打包了一盒老婆饼,邓廷歌脚步轻快地往街口走。
辉煌街汇聚着三教九流的人物,街面上是有灯火有人气,很旺盛,但街上各条通往小巷子的路口却黑乎乎的,适合藏污纳垢。
邓廷歌人高马大,不太怕,拎着夜宵钻进了巷子,想抄近路直接走到公车站。
陈愚正好蹲在某个烧烤大排档的后门,就着后门吊着的一个灯泡,颤抖着手正往自己腿上扎针。针管推到了尽头,他懒洋洋地瘫坐在地上,脸上露出很迷糊的笑容。邓廷歌站在暗处看着,心一分分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