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表姑比我还年长一岁,眼瞅着要过年,明年十五及笄之年,在家呆不了几年就要嫁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长长久久的日子,还是表婶的。&rdo;宋嘉言温声道,&ldo;男人难免犯糊涂,看本性,表叔绝对是老实可靠的人。表婶这样聪明,与表叔感情融洽,可想而知。至于那个丫环,心大了,是打是卖,全由主子发落。&rdo;别看许氏一口一个的要休书,若真想和离休妻啥的,就不可能跑到宋家来哭诉了。&ldo;表婶初初管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对的。&rdo;许氏是个精明人,而且,上次来的时候,许氏便已经开始管家。如今辛府里有数的几个丫环婆子,宋嘉言就不信了,依许氏的精明,能叫丫环把自己丈夫给糊弄了去。至于此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嘉言根本不想深究。许氏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尽管方法泼了一些,但,辛竹筝想与许氏做对,那是作死。见许氏面上颇有几分不自在,宋嘉言一笑,&ldo;若我是表嫂,我也会这样做。我的家,自然要由我做主。&rdo;许氏倒是个洒脱人物,也便不再装模作样,低声道,&ldo;言儿,你虽是小一辈,论年纪,我也大不了你几岁。我就直跟你说了吧,我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rdo;&ldo;老爷和婆婆都是好的,就是我那小姑……我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嫌茶不好就是嫌菜不香,成日瞎讲究。她,她是在这府里呆傻了,以为自己是你们这府里正经的姑娘呢。&rdo;许氏脸上一片冷意,&ldo;她不肯来你们府上,是因为今冬的衣裳没用好料子,嫌穿出来丢人。我实不知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正正经经的赚银子吃饭,本就生于小富之家,偏要学大家作派。打肿脸充胖子,简直笑死人!&rdo;&ldo;身边那个叫翠飞的丫环,不安分的很,那双眼睛,早就对你表叔有意思。&rdo;许氏讥诮道,&ldo;婆婆与老爷都是心软的,她一闹就要什么给什么,如今又兴起过年打首饰,要金要银的折腾。再给她这么闹下去,日子就不必过了!&rdo;&ldo;这个家,不是她辛竹筝的,是我男人和我儿子的!&rdo;许氏冷冷道,&ldo;给她这么作耗下去,这个家就完了!你以为我不想给她说桩亲事叫她嫁了,你根本猜不到她要嫁什么人!要有功名有官职有家产,这样的人,凭什么看得上她!她根本就是在做梦!&rdo;&ldo;若是不将她压下去,凭她这样欲取欲求,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若是不将她打醒,她这婚事,成不了!&rdo;许氏冰冷的容颜中带着几分无奈,&ldo;我娘家平平,没见识过大家闺秀的模样。没嫁给你表叔前,听媒人说,他家里有个妹妹,琴棋书画都是通的,最是大家闺秀的作派。不怕你笑话,我真是被她恶心够了。言儿,见了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大家闺秀的作派。你别笑话我,这不同的人家儿,有不一样的过日子的法子。我这人,性子泼辣,你既瞧出来了,就帮我一把。我日子过顺当了,记着你的恩。&rdo;同样一道念书学做大家闺秀的人,怎么人家宋嘉言就聪明至此,一眼就瞧出她的心事来,倒是她那小姑……想到辛竹筝,许氏心头的火就蹭蹭的外冒。辛竹笙是下午来的,先挨了老太太几句教训,又对着许氏赔情说好话,许氏好一番流泪伤心的控诉。辛竹笙本就是个老实心性,天地良心,他昨天真的没跟翠飞做啥。就是,喝了翠飞送来的一盅汤,身上就有些不对劲儿,那丫头扑过来,自荐枕席的。辛竹笙是年轻气壮的男人,又不是个死人。接着许氏就带人闯了进来……把翠飞打个臭死。辛竹笙亲自来了,许氏也没叫辛竹笙没面子,委屈了一番就跟着辛竹笙给老太太嗑了头回去了。老太太直叹气,私下对宋嘉言道,&ldo;你说,筝丫头这叫干的什么事儿?&rdo;因事涉辛竹筝,老太太悄悄的与宋嘉言念叨报怨。宋嘉言捧了盏茶给老太太,道,&ldo;姑嫂关系,本就难处。何况表婶是刚嫁过去,更得磨合一段日子,以后会慢慢儿的好的。&rdo;许氏把辛竹筝压服下去,日后才发当家作主,也是在奴才群儿里立威。说着,宋嘉言一笑,故意道,&ldo;倒是老太太,对表婶是真正的好。不然,表叔一个大老爷们儿,收笼个丫环也不算什么啊。&rdo;老太太叹,&ldo;你年纪还小呢,怎么知道这里头的诀窍?这能不能纳妾,也得看男人本事哪。&rdo;握着孙女的手,老太太悄悄的传授自己多年总结的经验,对宋嘉言道,&ldo;就是你嫁了吴家小子,可得把自己男人盯紧了。你爹可是正三品大员,我听说吴家小子现在就是个五品小官儿。你嫁了得拿出当家的气来人,你先厉害了,他就不敢欺负你。那啥,对男人哪,也不能总是太厉害,不过,你厉害在前,偶尔软和一回,男人就得说你贤惠。你若总是软趴趴的,别人都当你好欺负,偶尔厉害一回,就得说你是母老虎了。&rdo;老太太说话,向来也不管孙女有没有嫁人啥的,反正想起什么说什么。宋嘉言笑,&ldo;是,我记得了。祖母放心,我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呢。&rdo;别看老太太没念过书,字也不认得一个,说起话来,却是话糙理不糙。老太太笑,&ldo;也是,你像我一样,天生能干。&rdo;间接赞美自己一番,老太太又说起宋嘉语,&ldo;倒是语丫头,被她那个娘养的娇滴滴的,光一个样子外头瞧着好,唉,没用。&rdo;宋嘉言替宋嘉语分辨一句,&ldo;二妹妹还小呢。&rdo;又问,&ldo;祖母,祖父是什么样的人哪?我听说,祖父英俊又有才干。&rdo;&ldo;何止啊。&rdo;说到亡夫,老太太挑眉道,&ldo;你祖父啊,我跟你说,四邻八乡没有那样英俊的男人。你爹爹刚中了状元那会儿,大家都说他相貌好。要我说,比你祖父差远了。就是吴家小子,也不及你祖父当年。&rdo;反正在老太太心中,估计无人能及得上亡夫。&ldo;有这么英俊?&rdo;&ldo;可不是。&rdo;老太太语气笃定,&ldo;不但长的好,又有学问。唉,就是身子不大好,你爹爹六岁、你二叔五岁,他就过逝了。&rdo;说着,老太太又是伤心。宋嘉言忙问,&ldo;祖母,那你跟祖父当年是怎么成亲的啊?谁给你们说的亲事啊?&rdo;忆及往昔甜蜜的岁月,老太太眼中浮起一抹笑意,&ldo;那会儿,你祖父可是村儿里出名的男人,有许多闺女都想嫁他呢。我命不好,亲娘早早死了。我爹娶了个后娘,后娘图我力气大、干活俐落,我都十九还没嫁人,对外说是舍不得我嫁人。其实哪儿啊,就为了我在家能多给家里干活儿。你祖父祖上是自外地搬来的,咱们老家,多是姓辛的。有一回,我去河里挑水,你祖父也去挑水,唉,看他生的单弱,两桶水都挑不起来,晃悠晃悠的,没几步就洒了大半桶,根本不是干活的料。我就帮他把水挑家去了。后来,他偷偷送了我两个粗粮饼子谢我。&rdo;&ldo;他家里爹娘都过逝的早,就剩他单蹦一人。他就靠带村里孩子们认字,赚些个银钱,种田什么的,完全不成。&rdo;老太太笑,&ldo;不过,这也没什么。人哪,一辈子要做什么是注定的。你祖父那双手,就不是干活儿的手。&rdo;&ldo;他人生的好,有学问,但是,没钱哪。在乡下,闺女嫁谁,得看男人出不出得起聘礼。&rdo;老太太笑,&ldo;那会儿,我年纪了大了。不瞒你说,后娘一直不叫我出嫁,我心里也急的很。等到过了二十,村儿里的好男人都给别人挑走了,我就是嫁也没好人家儿要娶了。我看你祖父还不赖,就悄悄跟他说了,叫他去我家里提亲。&rdo;&ldo;祖父就去了?&rdo;&ldo;他脸皮儿薄的很,穷讲究,还说要准备聘礼啥的。我一问,他手里又没银钱,要把自家的几亩水田拿来当聘礼娶我。我的天哪,这怎么成?真把水田当了聘礼,以后我跟他成亲,吃啥喝啥?&rdo;宋老太太含笑抱怨,&ldo;我才不管他呢,反正,乡下地方,也不太讲究。跟我那后娘吵了一架,我就搬去他家里了。买挂鞭炮往门口一放,就当成亲了。&rdo;&ldo;你祖父啊,早早就中了秀才。后来,他也有科举的意思,我没叫他去。&rdo;老太太道,&ldo;有一回,我跟他去城里赶庙会,唉哟,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瞧他。真是没个脸皮,又不是自家男人,哪里好那样看的。&rdo;&ldo;咱们老家县城里倒是有个举人老爷,听说,家里就有三个小老婆。我没念过书,也不识得字,你祖父有时会念诗给我听,我虽然觉着好听,却是一句不懂。&rdo;老太太道,&ldo;我一直很担心,他真成了举人老爷,万一娶小老婆怎么办?我就是哭瞎了也没处说理啊。&rdo;&ldo;就说你表叔,没有为官作宰的本事,就该安安生生的与媳妇过日子。许氏啊,有点儿像我,要是你祖父敢纳小,我得菜刀砍死他。&rdo;在老太太心里,辛竹笙当然不能跟宋荣相提并论。自己儿子有本事,自然可以纳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