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巧儿果然如约而至,周家的小厮多日不见他,此刻见了忙接应进院子里,一路问了许多话,说笑着送到了二门外。又有别的小厮往里通传了,人回说周福襄在书房里等着,巧儿便直接从垂花门进去,右边抄手游廊钻出,到了知新堂,看着左右两边各有一垂联,上写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入门便是一张长桌,桌上放着笔洗、古砚、旧铜水注等物。书桌左侧则放了一张小木床,床头小几上摆着一尊哥窑定瓶,不曾插花。当中置了一个鼎炉,余香袅袅,暗入心脾。
周福襄穿着一身藏蓝袍子,捧了本书正靠窗站着,巧儿站在他身后笑的作揖:“公子。”
周福襄闻声忙转过身来,看他穿的是白色明绸青色兰花八团比甲,内里素白中衣,越发衬得一张玉颜明媚过人,当下便伸手拉他起身道:“你这一阵子敢是过的甚好,我都听他们说了呢。”
巧儿笑的站起来,望着他道:“你又听谁胡说来的?”
周福襄眨了眨眼,有些少年人的得意与潇洒,一面拉着巧儿坐下,一面道:“前儿才回的府,本想叫人找你去,问了才知道你如今好大的本事,在绣坊里顶半边天了呢。我还听说,你们的绣坊如今做的比杜绣山庄都好,虽说世人以商为末,都以为不足挂齿,但我却仍觉可叹,终归是没能埋没你的才华。”
巧儿低眉微笑,看他手里拿的是本《尚书》,便接过来瞧了一眼,见写的是‘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不由笑起来:“这会子太学里就开始讲解这些了吗?”
周福襄笑的把书抽出来,放在一侧小几上道:“座师还未曾讲到这里,不过是我闲暇时解乏罢了。倒是你,多日不见,就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巧儿稍显讶异,挑了眉道:“这可就奇了怪了,我能有什么说的?每日里都在绣坊那儿忙活,闲的时候便到家里去一趟,没什么稀奇。”
周福襄定定笑看着她不语,巧儿让他看得心里直打鼓,又不知旁人说了什么,只得掩口咳一声,随处看了两眼,捡些别的话说。
周福襄有心要打趣她,见她颇有些羞赧,倒不好直接开了口。两个人正说着闲话,外头明月丹阳未曾进门就笑道:“哥儿快来,太太叫你呢。”
周福襄忙在里头答应,明月和丹阳进了书房才见得巧儿也在,都是哎哟一声笑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也没见你去我们那里坐一坐。正是巧了,太太要叫哥儿去说话,巧哥儿也一起过去吧,好些日子不见,太太前儿还念叨你呢。”
巧儿起身与她二人行了礼,便与周福襄一道去了周夫人房里。
刚到院子里,就见周夫人身边的白桃青苹站在了台阶下和小丫头们玩耍,明月丹阳赶上去与她二人问好,又说巧哥儿和福大爷来了。白桃和青苹忙都走过来,白桃笑道:“你们是几时在一起的,方才杜家太太带着他们姑娘也来了,正在屋里和太太说话,你们一道去见一见吧。”
巧儿心内反感于杜家的做派,很不愿意去,便撒了个谎,拉着青苹说:“好姐姐,我来得匆忙,又和大爷一处坐了多时,还请让我先去行个方便。”
她一说完,白桃明月都捂嘴笑了,青苹也有些哭笑不得,好好一个姑娘家,如今只为了遮掩身份,倒活脱脱是个少年脾气了,方便不方便的也敢乱说。当下便忍着笑,欲要带她过去,周福襄一听,忙道:“不急,我们两个一起去。”
白桃明月笑声更甚,都道:“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吗?你也急着去,我也急着去的。”说着,白桃一指鹿顶耳房道,“那后面有片山石,不要走远,去那里就成。天气寒了,蹲下再解小衣。”
周福襄笑着也不说话,拉了巧儿就要去。这下倒叫巧儿手足无措了,她原本就是要逃开杜家母女去的,这下可好,又踩着另一个火坑了。男女授受不亲本就是大防,现如今叫她与周福襄同去小解,说出去岂不叫人羞死?
青苹亦是又笑又恼,忙扯住巧儿,单对明月丹阳道:“你们别只顾着躲懒,还不伺候大爷过去?巧哥儿这里由我伺候就好,再去叫人端了水来,洗完手再去见太太。”
明月丹阳听她如此说,捂着嘴推搡着周福襄去了,巧儿松口气,跟着青苹往外走。青苹便笑道:“往常老太太总说你母亲是个泼皮破落户,我们只以为你是个懂规矩的,却不想到底随了她的脾气。女孩儿家,方便不方便也是轻易说出口的?”
巧儿亦是懊悔不迭,忙辩解道:“实在是口误才说出来的,姐姐见谅。”
青苹笑了一声,又道:“你今儿如何得闲过来的?我听外头人说,你现在可是管着一个很了不起的绣坊呢,还说有个御赐的匾额,也不知是真是假。”
巧儿没有答言,只是笑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