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又不敢说,憋在心里太难受了,陆德文有过这种感受,故而看自己老丈人深有体会,主动解释说,“大哥他们把箩筐扔猪场外就跑,我们以为他们会回来找就搁猪场,下了几场雨,自然而然就成这样了。”
说到这,陆德文忍不住看向赵成刚,赵家村的人都骂赵成刚他们不是人,为了粮食到处骗人,可是仁安村生产队见过赵成刚的都说他可怜,这么年轻脑子就不好使,经常发疯癫病,跟蛮牛似的横冲直撞到处跑。
幸亏村里没河,否则以赵成刚他们的疯癫程度,非栽进河里淹死不可。
两个生产队的人说法差距大,陆德文好奇谁说的更贴近赵成刚的实际情况,就他来看,赵成刚脑子的确有点不正常,哪儿有人挑新箩筐到处放的?换作他,他妈非饿他两顿不可,自家东西都丢三落四的,以后还能有啥出息?
他不过多瞄了两眼,赵成刚好像又不太正常了,双手一会儿放桌上,一会儿放桌下,凳子上好像有钉子似的,一会儿往左挪一会儿往右坐,最后直接站了起来,慌慌张张的跑了。
陆德文觉得奇怪不已。
女儿回娘家,照理说该去灶房帮着烧火做饭,哪怕帮不上忙也和母亲嫂子待一块,赵彩芝不同,陆德文死死拽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弄得赵彩萍和赵彩莲坐着也不敢动。
其余四人是看出来了,赵家上下忌惮陆德文呢,尤其是罗秀凤,对着陆德文说话的声音甜得能浸出蜜来,挨着陆德文,保管没错。
罗秀凤很快端着两个斗碗进门,稳稳的放在桌上后,将其中一碗推向陆德文,“德文哪,你尝尝好喝不。”
水里撒了糖,怕陆德文嫌弃不够甜,罗秀凤很是豪迈的撒了很多,弄得几个孙子眼馋得很,至于另外碗,不是陆德文喝的放糖做什么,她罗秀凤又用不着讨好谁。
罗秀凤把碗推到陆德文跟前,目光炯炯的等着他喝完评价,顺势找话题和陆德文说,“德文哪,听说你们抓小偷公社干部奖励了好几个搪瓷缸呢,啥时候过来带来给我开开眼界啊。”
搪瓷缸对他们来说可是身份的象征,农村人不像城里人讲究,喝水都是用吃饭的碗盛,搪瓷缸那玩意烧钱,谁家舍得花钱买盛水的搪瓷缸哪?
听去仁安村串门的人说,陆德文家得了四个搪瓷缸,单耳手柄,提着方便得很,还有盖子,盖着能防止脏东西掉进去,可好看了。
陆德文不肯碰碗里的水,谁知道罗秀凤有没有放毒?不过说起搪瓷缸,他没装高冷不说话,而是实话实说道,“我的搪瓷缸给我妈用了,我妈出了力舍不得猪场的活没去公社,搪瓷缸本就她该得的。”
他和赵彩芝共用个搪瓷缸,陆明文和陆建勋共用个,而薛花花和陆红英各用个,正好全家都有搪瓷缸喝水。
罗秀凤要他把搪瓷缸带过来恐怕不行,薛花花会骂,搪瓷缸是公社干部给的奖励,得了奖励就要更谦虚更低调,保持以往的心态继续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若整天想着炫耀得瑟,骄傲起来,迟早会玩完。
所以他们得了搪瓷缸后几乎没带出过门呢。
罗秀凤急忙点头附和,“是该孝顺你妈,她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赶紧喝喝水,尝尝味道怎么样。”
见她急不可耐的神色,陆德文更不敢动碗了,把碗推给赵东良,“良叔,你喝吧,我不渴。”
赵东良不是讲理的,端起碗就喝了口,一口就习惯性的放下碗,谁知嘴里尝到甜味儿,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狐疑的瞄向罗秀凤,“甜的?你加糖了?”
罗秀凤特意为陆德文准备的,看进了赵东良肚子非常不满,伸出手就抢了过来,重新放到陆德文面前,“德文哪,你喝喝看啊,不甜的话我再添点糖。”
估计环境影响心情,同样的白糖水如果在家里,陆德文喝十碗都不是问题,在赵家他却怎么都喝不下,勉强的抿了小口就不动了,推给赵彩芝,“你喝喝。”心道难怪粮食不够吃呢,这碗水里的白糖在他们家都能冲五碗水了,太浪费了。
赵彩芝喝了小口,推给旁边的赵彩萍,赵彩萍手还没触到碗呢,就感觉他妈的眼神又不好了,直勾勾的瞪着她,好像在说你敢喝老娘撕了你。
赵彩萍哪儿还敢喝,忙推给赵彩莲,后者同样的被罗秀凤以眼神威胁,动都不敢动,想到糖是她送的,一边难受一边把碗推还给赵彩萍,而旁边的李伟和姚光明,她是考虑都不考虑的。
碗又回到陆德文面前,他说什么都不肯喝了,明明是他最爱的白糖水,不知道为什么,硬生生喝出了血水的味道,他有点接受不了。
罗秀凤见赵东良跃跃欲试的等着,赶紧把碗收了,自己尝了口后叫孙子他们过来,一人喝一小口,去灶房再冲水接着喝,直到冲了四次水,味道都是甜的,儿子儿媳都有喝。。。。。。
赵家的饭素来以量多取胜,陆德文不敢吃太多,几乎三分之一饱就搁下了筷子,百无聊赖的等赵彩芝吃完饭回家。
赵家人多,加上他们,光是大人就坐了两桌,还有桌小孩,陆德文观察着桌上的情形,这桌是男人,除了他,几乎都埋着头哧溜溜的吃着饭,饭里只有几粒米,其他都是红薯,饶是这样,大家仍然吃得很欢,在他打量的时间里,赵成刚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干了两碗饭了。
煮饭的锅拎堂屋门口放着,吃完了自己动手舀,听罗秀凤说煮了两锅饭,铁饭锅满满的一锅,炒菜的大铁锅还有半锅,罗秀凤提着锅进堂屋时,重量迫使她弯腰低头,尖尖的一锅,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吃得只剩下沾锅底那点东西了。
赵铁刚不知转几碗了,瓢刮着铁锅发出清脆的声响,邻桌的方秀菊直接拿着碗进了灶房,舀了尖尖的红薯回来。。。。。。
几分钟过后,灶房也响起瓢刮铁锅的声音,用不着说,两锅饭吃完了。。。。。。赵家人的战斗力,真不是寻常人比得上的,如果真要比较的话,估计也就猪场的四头猪能和他们比个输赢了。
在陆德文默默地对比中,赵东良先放下了筷子,然后是赵成刚,他们吃得又快又急,完全没注意陆德文吃了多少,只要不是个傻的就不会饿着自己,因此赵东良颇有些自得的问陆德文,“德文吃饱了吧?不是我吹,甭管我多穷,绝对不会让客人饿肚子。”
陆德文信这句话,只要速度够快,绝对能吃饱,再努把力,吃撑都不是问题,他想的是另件事,“良叔,家里粮食少的话还是省着点吃吧,你们这种吃法,再多的粮食都禁不住吃的。”
大人吃得多起码挣了工分,赵家还有群饭量惊人的孩子呢,全家挣的那点工分哪儿够?
像他们家,之所以今年条件宽裕不仅仅是粮食多的缘故,还有他们全家吃得少,陆红英还去挖野菜回来煮野菜稀饭,粮食不够,野菜也能充饥,配合着能省下很多粮食了。
粮食都是靠省下来的,不说其他,罗秀凤一顿的饭量够他妈吃两天了,上半年受伤,赵彩芝和陆红英两个人忙,全家老小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来的,哪怕到现在家里有点粮食了,除了考试那天,他们吃的还是很少的。
赵东良脸上不太高兴,也不赞同陆德文的说法,不吃饱饭哪儿来的力气干活?何况他们是感受过饥荒之年的痛苦的,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鬼,管他将来以后呢,“德文哪,咱家的情况和你们不同,成刚他们遗传了我的体质,不吃饱饭就全身酸软提不起劲儿,没办法哪。”
估计是以前饿怕了,不吃饱饭的话他心头就突突突的跳,严重的话会头晕目眩,浑身冒冷汗,只要吃饱饭才有力气。
陆德文想说点什么,见旁边赵彩芝搁下筷子,他话锋一转,“彩芝吃完了我们就回家了,我和我妈说好了早点回家的,她要等不到人恐怕会过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