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佳一看到母亲的时候,明显被吓了一跳,大概有半年没有见到她了,以前容光焕发的龙芳,如今竟苍老了许多,法令纹明显,只抹了口红,连眼妆也没化,反倒显得那正红色的嘴唇非常地突兀,身材也明显有些发福了,即使裹在厚厚的羽绒服下面,也能感觉到整个体积的膨胀。
以前那么精致的一个女人啊,被别人说成是夏佳一姐妹的母亲,如今却完美的展现出来了大妈气质,没来由的,夏佳一的心脏像被针刺一般的疼。
她转过头来,不自觉叫了一声妈。
龙芳快步走了进来,这是自从和夏忠诚离婚以后,女儿第一次对她表现出来友善,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一家人住在那破房子里的感觉,平淡却夹杂着温馨。但是,夏佳一温柔的眼神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让龙芳心痛的冷漠,看着受伤的女儿只能被迫躺在病床上的痛苦,龙芳的母爱终于泛滥了,眼眶开始泛红。
"佳佳,你怎么伤成了这样,也不给我说,要不是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又从同事口里说出来,我都不知道这事,你这是要让我这个当妈的愧疚一辈子吗?"
“我没事,只是轻伤,医生说了,再过半月就可以回家了。”终究是自己的母亲,即使表现出来万分的冷漠,那也是伪装出来的,夏佳一没有甩开母亲拉着自己的手,享受着从她手心传递过来的温暖,有些贪恋。
“如果母亲还没离开家,父母还好好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是轻伤,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要好好养着,千万不能落下什么后遗症,你还这么年轻,将来还要结婚怀孕生孩子的。”
夏佳一看着母亲有些憔悴的脸,突然想起自己店铺装修的时候,和父亲从太谷广场回家的那个晚上,她分明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个男人狠狠甩了母亲一巴掌的情景,莫名有些心疼,忍不住问她,“妈,你最近还好吗?”
就这样一句普通平常的话,一下便戳中了龙芳心底的痛,但是有些话,她哪里敢和自己的女儿说起,她强作笑颜,“挺好的,挺好的,我这个年纪了,还能有什么追求,就这样了吧。”
夏佳一疑惑地看着母亲,想问又不敢问,龙芳自我嘲解一般,和夏佳一说起了单位如今的形势问题。
“国营企业现在是越来越困难了,这一年里,受金融危机的影响,订单下滑了许多,而且企业设备老旧落后,虽然去年采用各种办法减少了一部门富余人员,可现在单位职工还是明显偏多,今年,可能又要进行一轮下岗减员……”
这原本不应该是夏佳一关心的问题啊,龙芳为何对她说起这些枯燥的东西?
夏佳一小心翼翼地问,“妈,你说这些,难道是你想离开单位?”
近几年来,国营企业的形势是有些不太乐观,减员增效,机制改革创新的呼声,每年都有,而且大有愈来愈烈之势。但是从这几次改革来看,真正直接下岗的人员并不多,要么是轮岗休息几个月,大家换着休息,要么是让没到退休年龄的人提前预退,给基本工资,就像夏忠诚那样,再或者企业发展第三产业,解决富余人员的安置问题。真正像龙芳这样,处于领导层的人,还没有听说过离开的。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营企业家大业大,依傍着机械厂这样一颗大树,几十年后的将来会怎样不好说,至少这几年十几年,依然是旱涝保收的好去处,不然也没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要进机械厂来工作了。
所以听到龙芳想放弃这样优厚的工作条件离开,这也是出乎夏佳一的意料之外,不过夏佳一这样一问,龙芳立马否认,“没,没有的事,我还有几年就退休了,不走了,我能去哪啊,现在瑜伽馆的兼职都退了,老胳膊老腿,不想再动。”
夏佳一第一次从母亲的谈话里听出了颓废来,要知道以前,龙芳的思想是多么的积极向上,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完全就是年轻人的状态。
“妈,你是不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不开心?”夏佳一很想冲口而出,说起那天晚上太谷广场看到的情形,可是知道母亲是一个好面子的人,终究是忍了下去。
龙芳苦涩地笑笑,没有接夏佳一的话,“佳佳,你也别恨妈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想要做一个好母亲,虽然做得不够好,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夏佳一撇过头去,没有答应也不再强硬的否定。
“佳佳,你的服装店我去过了,站在门口去过好几次,看样子生意还过得去,妈妈感觉很欣慰,你能脚踏实地的做好一件事,挺好的,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和你说说。”
龙芳不给夏佳一喘息的时间,继续说了下去,“我想说的啊,就是你和赵东林的事,你真的要慎重考虑。”
夏佳一听母亲说起这个,又有些不耐烦了,“妈,你不就是嫌弃他家庭条件不好,是农村的,工作环境也不好吗?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东哥这次公务员考试笔试过了,以他们那个部门笔试成绩第二进入了面试。”
龙芳摇了摇头,没有急,语气听上去语重心长,这半年多过去,夏佳一发现,母亲性格变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强势了。
“我承认,家境是一部分原因,但绝对不是全部,妈毕竟到了这个年龄,看人还是多少能看出来一点,赵东林那人,有些急功近利,太过利己,凡事总是先考虑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或许丢在官场里,能够混出些成绩来,但是真要做丈夫,不太合适。”
下面一句话龙芳没说,这个道理,也是她最近才悟出来的啊,这赵东林和韩洪涛,是同类!
想起最近赵东林表现出来的一些细节问题,夏佳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但是嘴上依然倔强,“妈,东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怀才不遇,积累了一些情绪罢了。”
但越说,越有些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