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盈身体日益见好,唯有契嘉时常跑来乌樟院同她说话。虽不晓得是他自愿还是有人授意,但兄妹二人越发亲近倒是不假。
府里的事说了七七八八,契嘉终于提到了两人的娘亲——殷氏。
自秦氏闭门,殷氏便在将军府内院掌事。起初,将军与何伯都担心她出自小门小户,管不来这一大家子,也怕她得势以后再变得跋扈。谁知几年下来她倒是把内院管理得井井有条,这全赖她赏罚分明。做的好就赏,做错了就罚,从不含糊也从不拖泥带水,没想到这一招还真是管用。
另外,殷氏也很拎得清自己的位置。
一开始事无巨细地过问将军,将军不耐烦地吼了她几次,她便再也不问了,转而去问何伯,何伯虽长了张冷脸其实是个好相与的,事事皆耐心提点她。
除此,殷氏对夫人也是极其敬重,每月都会把府内之事誊写出来交予夫人,至于夫人看或不看那就与她无关了。经年下来,夫人看得也甚是有趣,府里发生的大小事宜她不出院子也能知晓一二。所以,是秦氏亲自提议抬殷氏做了小夫人。
契嘉对契盈说:“你不要看娘在外面处事八面玲珑,都是被逼出来的。”
契盈诧异,契嘉无奈一笑:“娘是孤女,骨子里活得胆战心惊,好容易有个栖身之所哪能不全力维护。父亲待她算不上真心但也不算薄情,母亲虽善待她却也始终隔着一层,所以娘的性情总是有些别扭……”
契盈羡慕二哥,因为二哥如此了解娘亲,可自己对娘亲好似一无所知。
契盈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难为情地说:“我觉得娘好像很不喜欢我!”
契盈说完,契嘉笑了:“跟你说句扎心的话,娘除了我谁也不喜欢!”
看着契嘉嘚瑟的样子,契盈忍不住释怀地笑了。
与乌樟院内闲适的氛围不同,大衡皇宫永延殿内的气氛如乌云过境一般深沉、阴冷。龙袍加身的安帝正面色深沉地注视着自己的肱骨之臣,大司空崔璟、大司徒李涧、大司马史湛和领军大将军契承祖。
这殿内的五人便是大衡的顶层建筑,而安帝更是这顶层建筑中的高屋建瓴之人,其权威容不得半点质疑与挑衅。此刻的他冷冷地说道:“按崔司空的说法,益城粮仓被烧,陆临风就得等着饿死,是吗?”
安帝这一问让崔璟暗叫不好,赶紧回话:“臣,万万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既然新昶的防御战线已成,东胡又掌控了北境三州,镇北军可以放弃穷追猛打,在现有的占领区开展农耕自救,眼下正是春耕的大好时机。至于所缺之粮草,先由西六道支城粮仓补上,待秋收后自然会缓解……”
崔璟所说安帝不是不知,只是他意难平而已。
他以为陆临风会一鼓作气拿下北昶全境,谁知中间会出这么多岔子。若不是史湛和契承祖调配有方,镇北军的折损大概会更严重。这些折损安帝想想都肉疼,这可是他积攒了十多年的家当啊。但是,让他放弃新昶和北境三州又实在不甘。可图图徐之的确是眼下最好的行事之法,毕竟南邺那边也要有所行动了。
安帝狠狠地揉了揉眉心,继而扫视了几人一眼,道:“你们与崔司空想得可是一样?”
听安帝问话,几人皆俯身行礼,应了声“是”。安帝又冷笑了一声:“难得你们意见一致啊!既是这样,李司徒去安排西六道调粮一事吧。”
李涧应了声“诺”,又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容禀!永州已连续三年闹水患,去年太子命永州刺史冯元成修堤坝、赈灾民,因花费巨大,度部不支的情况下也从西道调拨了几批粮食,所以此次能调拨给镇北军的可能会不足,皇上可否定个具体数目……”
李涧话还未说完,安帝的眼神瞬间迸发出一股毫不遮掩的怒气:“怎么,现在连这种数目上的事,都要朕亲自过问?”
御前会议结束,这期间史湛始终一言未发,而后安帝留下了契承祖。
全旺伺候着他服了丹药,缓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如常气色。这期间,契承祖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一般。直到听见安帝叹息了一声,才上前施礼:“旧伤一般都在秋冬才发作,今年怎么在春天便发作了?不是说御医研究了新方子吗?”
安帝摇了摇头,语气中竟透着些许无奈:“顽疾难除,朕也习惯了。不说这个了,我最头疼的还是崔司空为了‘休养生息’处处掣肘军事行动,你也知道朕想要的不仅仅是北昶。还有李司徒,恨不得时时提醒朕太子行事有差池。固宗啊,这些还不是我最担心的。。。。。。”
契承祖迎上安帝的眼神,那眼神不似往常那般自信、威严、坚定,反倒有那么一丝怅然,安帝幽幽地说:“固宗,我最担心光阴似箭啊,我担心朕的时间不够用啊!“
安帝说完,契承祖惊得瞪大了眼睛,即刻扑通一声,跪伏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帝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契承祖,突然笑了:“朕,也想活他个千秋万代啊!”
契承祖回到将军府时已到了掌灯时分,何伯出来迎,他随口问了句:“这几日她都在干什么?”
何伯一愣,继而明了:“这几日都是二少爷带着小小姐在外面。您,是不是要见她?”
契承祖的脚步顿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过几日吧,先让她逛一逛吧。”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