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从小跟在娘身边学,&rdo;许三柔面上染了一点红晕,却也没谦虚,而是大大方方地道,&ldo;学了好几年,现在娘才放心让我一个人在家带弟弟们。等娘回来了若是问起,伯母可要为我说些好话。&rdo;
蕙娘笑道,&ldo;这是自然啦。&rdo;
许十郎年纪还小,心很瓷实,见到蕙娘回来,也没特别热络,缠着问了几句许凤佳,知道父亲好,便又自顾自出去玩耍了。倒是许三柔和歪哥毕竟大了,对吕宋发生的大事,隐隐约约也都有些了解,却又知道得不真切。若是只有许三柔一个,那还好些,偏偏又有个歪哥在,吃完饭,便拉着许三柔在蕙娘跟前一坐,面前摆了些瓜果茶点,要听母亲说那南洋的故事,又问母亲索要手信。
蕙娘回来得着急,哪里还记得这个,因道,&ldo;手信?港口停泊的那艘就是啊,那艘蒸汽船不就是喽?&rdo;
歪哥瞪大眼,还真信了母亲的话,因急道,&ldo;哎呀!我要这个干嘛!您――您这不是欺负人吗?这说是送给我,还不如说是送给乖哥呢!这老三都还不知在哪,心就已经往小的身上偏了!&rdo;
许三柔看着蕙娘神色,倒是抿唇笑道,&ldo;伯母和你开玩笑呢……南洋那地方有什么好的,爹每次过去,回来也从不给我带手信。&rdo;
她如此说了,歪哥方才作罢,蕙娘倒是一边已去把那个黄金怀表取出来,递给歪哥道,&ldo;就随手拿了这个,你看看吧――也不能就给你了,除非你弟弟不要,那才是你的。&rdo;
又冲许三柔说,&ldo;没给你们带――我也是从你爹的战利品里挑了一个回来,就不和你虚客气了。&rdo;
许三柔毫不介怀,道,&ldo;好,其实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个表罢了,纯金的还沉,不如镀金的轻便。&rdo;
歪哥立刻道,&ldo;那我也不要了,便赏给以信吧。&rdo;看来,虽然经过小半年,但他依然处处以许三柔马首是瞻。
蕙娘不免发噱道,&ldo;你还真当自己是大王了?那是你弟弟,可不是你的家臣。&rdo;
她得到这个怀表以后,也没有多做把玩,此时一边和儿子说话,一边随手就打开了机簧,随即便是微微一怔――歪哥看她出神,忙抢过去端详,因道,&ldo;哎呀,这个姑娘满漂亮的。&rdo;
这个怀表,一面是表不说了,盒盖里头是常见的人物肖像,拿水彩和宝石镶嵌了一副少女胸像,不论从画风还是用料来看,都是名贵之物。却也不至于过分稀奇,许三柔察言观色,道,&ldo;这个人,难道伯母见过吗?&rdo;
若是按特定的人来画,则此物的价值又增高了不少,蕙娘想到费丽思临死前的惨状,不免又是一阵唏嘘,她点头道,&ldo;是,见过,原来吕宋总督的女儿,现在已经死了。&rdo;
歪哥啊了一声,和许三柔一起端详了许久费丽思的肖像,又问,&ldo;是怎么死的呀?&rdo;
蕙娘犹豫了一下:这件事就是她自己都有点接受不了,更别说孩子们了。当然,她也许会轻描淡写地告诉歪哥,叫他对这世界的了解更深一些,但许三柔女儿家不说,又不是她自己的女儿……
许三柔好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因对歪哥道,&ldo;肯定是死得很惨,别问啦,你知道了,晚上说不准做噩梦呢。&rdo;
歪哥有些不服气,&ldo;你又知道了?&rdo;
&ldo;两军对垒的时候,什么事做不出来呀。&rdo;许三柔一脸见怪不怪,&ldo;以前爹的战船回来的时候,旗杆上头一个个吊的都是红毛海盗的头,一串串的,和葫芦似的。爹和我说了些打仗时候的事,娘也说,打仗的时候,人就不是人了,越残忍的人越有机会活到最后。&rdo;
&ldo;你娘连这事都和你说呀?&rdo;蕙娘有点忍不住了,她也说不清自己对杨七娘的做法是赞同还是反对。许三柔倒是很淡然,道,&ldo;是呀,娘说,广州虽然看似稳若泰山,但也许有一天就被打下来了呢?居安思危,知道些世间的疾苦和龌龊,是没有坏处的。&rdo;
这话是杨七娘的一贯风格,大胆中又透了从容和平淡。蕙娘不免点头道,&ldo;也说得有道理……那她是怎么让你去看待这些战争期间的丑事的?&rdo;
许三柔思索了片刻,认真道,&ldo;娘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对敌人的残忍,却未必是对自己的仁慈……这话我还不大懂,娘说等我长大就明白了。&rdo;
歪哥喃喃自语,重复着许三柔的话,也是一脸的不解。但这话落在蕙娘耳中,却是让她咀嚼了半晌,方才叹道,&ldo;你娘对这人世,看得太透啦……&rdo;
她也改了主意,&ldo;想知道这位千金小姐,是怎么死的吗?&rdo;
便将整件事从头说起,从诸人本来南下的目的,到在吕宋的意外,除了那些事涉机密的关节没有点出以外,一应来龙去脉都和两个孩子交代得清清楚楚。许三柔听说费丽思就是让封锦受伤的罪魁祸首,不禁变了脸色,愤慨道,&ldo;这女人真是好不讲理,死了活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