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勋的身世,天下人都知道的,蕙娘要以女身出现,身份还的确不好安排,焦勋道,&ldo;算了,你还是扮个中年阉人吧,就说是家境困难,自宫又不能进宫,只好流落南风馆,现在被我收在身边做些杂事也就是了。&rdo;
别看这身世似乎甚是低贱,蕙娘想了想,也觉得没有比这更合理的安排了:她的嗓音、脂粉气、来历,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就算露出一点破绽,也不至于招惹别人的疑心了。
焦勋见她点头不语,便定住她的脸,道,&ldo;别动,我给你做点皱纹。&rdo;
他拿起笔,在蕙娘脸上或是压、或是勾,过了一会,蕙娘只觉得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渐渐传递来了灼热的温度,她不免有些不自在,只是强作无事。焦勋倒是颇为镇定,他画了一会,拿铜镜给蕙娘看了看,果然要比蕙娘自己糊弄的那种妆容好得多了。见蕙娘点头认可,便又捏住了她的下巴,这儿抬那儿扭地,方便他补上一些细节。蕙娘咬着牙忍了一会,终忍不住道,&ldo;好了没有?快些吧。&rdo;
说也奇怪,她不催还没好,催了几句,焦勋便道,&ldo;好了。&rdo;
他松开手,让蕙娘揽镜自照――她也不能不承认,焦勋的确手艺不错,现在的她,看来就像个颇为清秀的中年汉子,眼角、鼻端恰到好处的几条皱纹,还有脸侧一条淡淡的疤痕,使得她一下就上了年纪。这样出门,即使和权仲白当门对面,也许他都认不出她来。
焦勋身份比较特殊,要在外行走,掌握这门技巧也是必须的。蕙娘忽然想到:若是他也用这门技艺混到了她跟前,只要站得稍微远一点,动作不多,她是绝无可能认得出来的。也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焦勋已经应用这门技巧观察她很久了……
她不愿再想下去了,见焦勋又提起笔,也没了询问的兴致,只是抬起下巴,柔顺地任由焦勋将眉黛滑过她的眉毛。焦勋微眯着眼,仔细地为她加深眉色、改变眉形……蕙娘能看得出来,他的瞳仁稍微紧缩了一点,呼吸也加快了少许,甚至于,贴着她脸颊的脉搏,也鼓动得比刚才更迅速了一些……
但她依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任由焦勋以不必要的仔细为她画过了眉,方道,&ldo;你和海风帮的人约了什么时辰?&rdo;
焦勋起身收拾桌面,他的声调倒还是相当平稳。&ldo;他们说等我的信,现在鲁王那边的人也分散开来,去各乡行走了。估摸着今晚才能回来,我们赶时间的话,可以今晚就见,顶多再耽搁一天,便能脱身了。&rdo;
蕙娘沉吟了片刻,也觉如此可行,便点头道,&ldo;总之你来安排吧,现在我们行踪泄露,赶往真定的路线,还要小心斟酌。&rdo;
焦勋轻描淡写地道,&ldo;这我知道,你放心就是了。那边的人敢跟踪,我自会叫他们后悔。&rdo;
他们本来就和海风帮接上头了,要见鲁王密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当晚,蕙娘就已经坐在了济南城一处平常宅院里,品着趵突泉水泡的&lso;上好新茶&rso;,虽说茶对她来说也就是如此,但胜在水好,她虽然无法细细品味――尚需呼应自己的身份,倒也牛饮了数杯。一边喝,一边听最上首的焦勋,和才刚从济宁回来的&lso;周老五&rso;说话。
这个周老五显然是军队出身,矮墩墩的个头,一身横肉,满脸粗豪的笑意,可绿豆大的眼睛偶然一转,却又露出了几分刁钻。他虽然从未见过焦勋,但却听说过他的名头,对他也十分热情,一见面就直呼久仰,自我介绍,却是鲁王属下一总兵的亲兵出身,阴错阳差被裹到了海外,一家人四散,现在那边重新成亲生子,孩子方才四岁多。这次回来特地去济宁,一个是看看当地的日子过得如何,还有一个目的,却是去寻亲的。只可惜无功而返,只打听到了当时他家里人的下场:男丁为奴,女丁为娼,都是已经远远地被转卖出去了。
在他这个年纪,家里出这样的事,算得上是很大的打击了。但周老五却没有多少伤心之色,反而还是一脸殷勤的笑意,连劝着焦勋喝了几碗茶,方才道,&ldo;没想到您是福大命大,当年那艘船,竟就您一人活了下来。&rdo;
&ldo;应该是不止我一个人。&rdo;焦勋沉着地说,&ldo;只是当时风雨大,活下来的多半都是精通水性的青壮年,有的水手就流落在日本那一带,你们过来的时候,可有撞见?&rdo;
船只遇难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禁得起任何人的怀疑和盘查,周老五的态度,也随着焦勋的说话,更为和气了。&ldo;撞见是撞见了,可都没说到您的事。我们还以为那艘船是全军覆没,却没料到还留了您这根独苗苗。&rdo;
他畅快地笑了一声,举杯道,&ldo;好,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这几年要没有您在暗地里的照拂,只怕当年兄弟,真要折损大半了!&rdo;
竟是不动声色地,就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把海风帮划拉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里……
海风帮的人都是江湖客,虽然工于心计,但毕竟也是粗人,帮管事一瞪眼便接话道,&ldo;可不是要多谢李大爷?当时若不是他,世上都没有海风帮了!我们七帮十八会的朋友都说,李大爷讲义气,不论是什么出身来历,咱们跟着他混准是没错的!&rdo;
周老五打了个哈哈,接连说了几声佩服,才指着焦勋对众人道,&ldo;你们不知道,李大爷的本事可大。他现在也算是新有名的富翁了,家产多半都留在东秦,所以你们没见识得到。就是在整个欧洲,他都是数得上号的人物了。&rdo;
焦勋失笑道,&ldo;哪有这回事,老周你太客气了。&rdo;
周老五却认真道,&ldo;蒸汽机专利不是被你买走了吗?现在你的李氏蒸汽机,真的卖到欧洲了。王上有令,每一分专利费都给你存在银行,你走了这几年,家产翻番了几倍,只是李老弟不知道罢了。我说佩服你,的确是真心实意,东秦的百姓里,和你这样有本事的人,着实是不多见的。王上这几年没有你的信息,还时常感慨,深恐你遭遇了不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