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开门自大屋出来时,雨势稍减。如网的声潮淡落至无,细密雨丝垂下来,轻盈不沾衣。远山依旧被雾霭深锁,若隐若现的黛色是天青幕布里点点画墨。他四下望了望,一片空寂,比昨日上山时更显得冷清。凝神细听,厨房方向叮咣作响,忽又闻劈柴声,咔嚓几声,竟轻巧利索。他心下一动,快步过去,果见慕容峋正在水槽边洗一盆青菜,笨手笨脚;竞庭歌蹲于另一侧,埋头敛首,颇专注,动作也大,竟是在——杀鱼。哪怕她容色神情皆肃杀已是常态,这么一位大美人蹲在厨房这种环境下杀鱼,画面依然有些,精彩过头。慑目又震心。顾星朗挑了挑眉,走进去,拍一下慕容峋右肩:“老师等在里面,让我告诉你,随时可以进去。”又看一眼地上蹲着的竞庭歌,“辛苦了,竞先生。”竞庭歌正将鱼肚里污秽三两下掏出来扔至一旁,闻言也不抬头,冷声道:“得了吧。循着劈柴声来的,还不赶紧去。”顾星朗一笑,抬步便往后院,却听竞庭歌再道:“这劈柴功她练了十余年,厉害得很。别看你是男人,一定不如她。这事儿啊,跟气力关系不大。”阮雪音果然端坐后院中一方小凳上,两腿稍开,左手稳了稳木头,收回来与右手共执斧,一下,两下,第三下劈势落,但闻咔嚓一声松脆,木分两半。雨丝细而轻,她裙发皆未湿,只周身蒙着层淡淡水汽。明明烟火气十足以至于有些粗鄙的事,被她使出来却全无地气,反而好看得紧。方才观竞庭歌杀鱼亦然。究竟天生还是惢姬调教、蓬溪山十几年熏陶。他心下微动,来不及多想,只蹙眉过去,“下雨啊。怎么不去屋檐底下。至少撑把伞。”方才他在厨房同慕容峋说话,阮雪音都听见了,抬眸一笑,“我是有三头六臂吗?这副架势,哪有撑伞的余地。”顾星朗抬起双手,十指并拢挡在她头顶,“找个东西将伞支起来啊。劈柴还淋雨,弄得这般艰苦。”“这么小的雨。”阮雪音答,不以为意,手上动作亦未停,咔嚓嚓连声脆响,斧至木断,“祁君陛下此刻若得空,帮我把劈好的这些拿进去?”她目光一扫,七八根细柴错落在一侧筐中,被厚布盖得严实,“虽然遮了,毕竟在落雨,稍微受些潮,待会儿便生不起来火。”“一堆木头倒护得好。”自己却淋在雨里。他不满意,迅速将筐拎起来拿进厨房,卸了柴,又拎着空筐回来原地一搁,“起来。我来。”“你不会。没几根了,马上好。”她继续动作,并不起身。“几块木头而已,有什么不会的。我来。听话。”阮雪音拗他不过,只得站起来将斧子递过去,眼见他坐下,拿起一块圆木放好,起手便要劈,赶紧道:“握着斧柄底端,才好用力。”顾星朗略尴尬,干咳一声,换了姿势,看准,凝神静气,一斧子砍下去。劈开来一小节,有些歪。他起斧,略艰难,再劈再起,不甚连贯,五六把折腾,总算将圆木一分为二。“动作都对,沉心静意、均匀气息也对。”阮雪音站得有些远,抿嘴笑,“只是啊,劈柴不看纹,累死劈柴人。有些柴,不管纹路也能轻松劈开,这是最好的,但很少。有些只要观察好纹路确定好下斧角度,也不难办。难办的是那些纹路乱甚至长结疤的,几无规律可循,又硬,我气力不够,一般不用。”她微笑,过去拉他,“劈柴也是讲十年功的。现在起来,我很快好。”这般说着,瞥一眼厨房方向,压低声量,“再不进去生火,里面那位要发火了。”顾星朗气闷,不情不愿起身,又去捏她脸颊,“竟然真的在山里劈了十年柴。百闻不如亲见。我看不得。”絮絮低语间或传入厨房,竞庭歌回头眺一瞬后院状况,倒吸凉气,翻了个白眼儿。身后慕容峋已经不在,该是去了大屋会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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