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灯绕挽澜正殿檐顶一圈,东南西北四道殿檐之上各有二十五盏,共一百盏。百年前太祖顾夜城定下后妃不宿君王殿的规矩,一年后明夫人入宫,再一年后听雪灯出现在挽澜殿顶——规矩依然为规矩,但不是绝不能破。一旦有后妃夜宿挽澜殿,听雪灯须得全部亮起,以告天下。于后妃不宿君王殿这一项,世人多少理解,百年下来也基本有公论;但点灯以告天下之举究竟出于何种考虑,是警示君王还是警示后妃,又或两者皆有——该当是警示一类,而不太像某种荣耀之昭。却是至今无人敢定论其所以然。而即便如此,因着那被经年渲染的长夜盛景,因着祁太祖和明夫人不见正史但广传于世的烂漫故事——无论听雪灯于当事人而言是否压迫,对于祁国乃至于整个青川的民众来说,此一项宫闱盛事都堪称青川盛事。太祖一朝听雪灯频亮那几年,除了各城郡祁人常来霁都碰运气,其余三国前往霁都观光游历的民众也大大增多——听雪灯亮,一项起于皇室的严明规矩,竟成了一国一都可遇不可求的传奇景观,引得当世人竞逐,后世人向往,此般事态发展,亦为顾氏宗室多年来乐道唏嘘。将入子时,挽澜殿以东御花园外侧,整个祁宫第二圈一段九曲回廊之上,人声骚动起来。确切些说,人声低而稀,只有间歇一两声争执,真正骚动的是脚步声。脚步声克制、轻巧而略显凌乱,浩浩荡荡,窸窸窣窣。一队十人夜巡兵士闻得响动,循声察看,便见回廊之上约二三十名宫人正小步疾行,推推搡搡。推搡并不明显,得细看才能分辨。而长队后方,每隔小段距离,仍源源不断有新的宫人快步跟上,加入队伍,然后不动声色试图超越前面的人,再次无声推搡起来。如此状况,罕见以至于离奇,像是出了大事,却又不像坏事。一队十名兵士面面相觑,怪道此夜深静,初雪纷然,没什么事啊。“这是做什么?”总算待最前面几名宫人下了回廊经过身边,领队巡逻兵赶紧抓了其中一人问。“哎呦大人您快别挡着小的了!先到先得,我这衣服都没穿两件儿冻得半死好容易跑到前面的!”那宫人说完便猛一个撒手继续跑,领队兵士怔在原地,回味片刻最后那句长得叫人记不住的话,转身问其他几名同伴:“你们听懂他说什么了吗?”另外九名兵士干瞪了半晌眼,齐齐摇头。更多宫人从回廊上下来,哪怕匆忙行进,仍是在经过巡逻队伍时向众兵士行了个标准礼。如此规矩,好几个熟脸,其中一名巡逻兵眨了眨眼,“好像是挽澜殿的人。看着面善。”那领队兵仔细看了看,颇感认同,顿时紧张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再拦下一人:“出什么事了?”“点灯了大人!点灯了!”那人说完,再次如前面所有人般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领队兵松下一口气,暗道点个灯而已,还以为挽澜殿出了事而自己当值竟不知道。却见其他九名兵士接连变了脸。“都愣着干什么?还有一个时辰才换班,都打起精神来!”“大人,点灯了。”其中一名兵士小声道。那领队没反应过来,依然黑着脸。“点灯,不是掌灯。大人。这么几十号人,这个时辰赶去挽澜殿,还非抢在前头,说要点灯。”领队大人终于如遭雷击。“意思是,要点灯了?”其他九名兵士也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哑口无言,只能点头。半晌。“那大人,咱们现在是——”“是什么?现在咱们当值,自然继续巡逻。”领队兵摆一摆手,“都给我列队排好,听了两句闲话背都挺不直了是吧?”空气持续安静。“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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