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此时已经醒过来了,胸口暂时止住了血,只是断箭一直没有□□。
他看到裴宁过来,眼中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悔意,缓缓伸出手,唇瓣翕张,似有千言万语。
最终却只有一句,似喟似叹“阿宁。”
裴宁连忙奔过去和他十指交握,眼泪再一次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的砸向地面,怎么都忍不住,在生死面前,那些只能算做调剂的情情爱爱,似乎已经都不算什么了。
“您别说话,院使过来了……这箭必须要□□。”
周瑾脸色煞白,轻轻摇头,紧紧握着裴宁的手,攥得青筋直冒。
“别急,阿宁,别怕,若我今次有事,你一定要撑住,咱们还有珏儿跟小鱼……”
裴宁听到这话都要崩溃了,生死当前,她从未这么清晰的认知到,她与他是一体,她是他的妻子,他是自己的丈夫。
若他死了,自己就成了寡妇,孩子也没有爹爹,自己心里那些委屈和埋怨,又要向谁诉说呢?
她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那日周瑾说的话,难受得心口绞痛,她不想置气了,人生苦短,本就该好好抓住每一天。
裴宁的声音都在抖,她想甩开周瑾的手去找院使,“肯定不会有事的,别胡说……”
“阿宁,冷静些。”周瑾坚持没有松手,这么挣扎几下,胸口的伤处又开始冒血,“你听我说……”
裴宁不敢再动,连连点头,“好,好,您说。”
周瑾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落,却依旧坚持着要把话说完,他知道自己的箭在什么位置,实在太凶险了。
“我若是去了,不必大葬,你扶持珏儿立刻登基,奉我遗命,先帝遗脉、兄弟、还有宫中旧人,全都殉葬,让顾之恒立刻回来,护卫你们,隋愿与你关系好,他们夫妻可信……”
他即便是到了这一刻,依旧头脑清醒,他并不在乎什么身前身后名,可他的儿子必须在乎。
他一路走上来,是以鲜血染就、尸骨堆积,可周珏必须要干净,他得给儿子留个能守的下去且稳定的江山。
裴宁泣不成声,怨他在这时还这般清醒,又知道自己便是爱这样的他,从成亲当晚的第一面时,就知道他是这么个人。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快让院使拔箭,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周瑾面上有遗憾,他轻抚裴宁的脸颊,替她拭泪,只是手上有血,恐污了娇人面。
“本以为,人生才过半,没想到现在却好像要戛然而止,真是可惜……”
可惜啊。
若是可以,下辈子要早些认识,能少些磋磨,这些话他没有出口,或许裴宁不愿意。
裴宁不停的擦眼睛,可眼泪绵绵不绝,“不,没有下辈子,只有这辈子,你若是走了,我就再也不会记得你……”
院使很快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闻着有参的味道。
“娘娘,这里头有麻沸散,快请皇上喝下,待会儿好拔箭。”
裴宁接过来,眼泪颗颗落进碗中,咬咬牙发狠道“只有这辈子,周瑾,只有这辈子,明白吗?”
周瑾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毫无血色的唇扯出一个笑,“好,我努力。”
……
玉京的消息,信使立刻快马传到千里之外的云州,不过途中所耗时间不少,到达白云村时,已经到了二月下旬。
春风似剪,在玉京还盖着皑皑白雪的时候,云州已经开始慢慢泛绿了。
顾之恒和隋愿确实没有赶上过年,但能回家看望,两位老人就已经很高兴了。
“什么,皇帝和太子围猎遇刺?”隋愿得知这个消息十分震惊,很快反应过来,“那,那你要回玉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