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高米尔感到神清气爽,把手下的小妖都聚到一起。他坐在上面,左边站着两个母狐狸精,右边站着两个母狼精,其他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或倚或靠、或躺或卧,側側歪歪地什么姿势的都有。大虎妞、小虎妞两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你追我赶,在地上调皮玩耍,或多或少增添了些活跃的气氛。
魔鬼见所有的手下一个不落地都已到齐,眨了眨他那双小小的、圆圆的、神鬼都难以揣测的黄眼睛,清了下嗓子,尖声尖气地道:“我观察了几天,见你们的本事极大,各有千秋,可就是不知哪个更高一筹?谁更厉害一些?今天不妨当着大家的面,真刀真枪地比试一下,按资排座次,让人有目共睹,有所信服地来个能者居上。”
因为都是各霸一方的大王了,对高米尔的话丝毫不感兴趣地都低头不语,反应淡淡地好像不记得还有他这么个人了。魔鬼见状,开始往言语中大把大把地撒兴奋剂,好使“不忮不求”的小妖们都有所**地振奋起来。便提高了嗓子,尖溜溜地又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都成了各地的大王——高高在上的大王。可我想那只不过是各辖一方的小大王,没有什么意思,要当就当一个大的,可以统领一切的大大王。”他眨巴着小眼睛,把狡黠的贼光一闪一闪地挤出来,“想来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愧当你们的大王有段时间了,这次回来,也难为你们不离不弃地还一如既往地认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屁大王,真的要好好感谢你们才对。”他撒摸了一眼,叹了口气,“如果一个各方各面都稀疏平常的人,自不量力地做别人的大王,那是不道德的。即便人家不说,自己心里觉得也不是那回事,应该知道让贤地交给最有能力的人。今天大家就可劲地展示一下自己,把拿手的东西全抖搂一下,是骡子是马牵出来走一走,让每个人都看一看。真有本事超过我的,这个位子就是他的了……”
高米尔的手下反应不一——恬淡无为的反应平平,不为所动;怀揣鬼胎的恐惧紧张,怕高米尔报复打击;不自量力的手舞足蹈,跃跃欲试;为魔鬼担心捏汗的目瞪口呆——“大爪子”和“大肚子”急得都哭出声来。只会维护眼下自身利益的他们,没有长久眼光地怎么会理解,真正技压群雄、有本事的,他的东西别人想惦记也惦记不去——别人也根本不敢觊觎。没有本事狗屎一坨的,不管怎么捂,也是徒劳地不济于是。
魔鬼只是用眼睛一瞥,就了然于胸,完全掌握了每个人的内心想法。有一个不怕死的跳的最欢,张牙舞爪、无比兴奋地上来,对高米尔说:“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本事强过于你,肯把大王的位子让出来?”魔鬼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这是当然,‘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不三不四不要脸的有什么资格和脸面去当别人的大王呢?占着茅坑恬不要脸,指手画脚地发号施令有意思吗?”他把话说得很重、很响,足够让每个人听得真真切切,“有德有能的人就得当高高在上的大大王,不应该做矮矮趴趴的小小王。不管是谁,只要他的法力比我高,这个大王的位子就是他的。”上来的那位,欢呼雀跃,忘乎所以。
和魔鬼讲话的那个,是黑嘴巴黄鼠狼。成了人后也没太改原来的面相,黑黑的嘴巴,像抹了一层锅底灰,留了两撇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胡子;个子不高,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屁股下面像长了刺,没有老实劲地总不安稳;瞪着一双凶恶的小眼睛,有事没事地龇着牙咧着嘴,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
黑嘴巴黄鼠狼刚说完话,旁边就狗仗人势地气恼了一个。这人个子也不高,生就了一双小断腿,脖子缩缩着,探头探脑贼眉鼠眼地。有一个特征,让人看了终生难忘,那就是肚子特别大,向前腆腆着,几乎就要趟浪到地上,原来是大肚子老鼠。他哈哈悠悠地走到“黑嘴巴”面前,用眼睛上下打量了其一番,慢吞吞地说:“你有什么本事?有多**力?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人模狗样的德行,也敢动这样的脑筋?”
这几句话份量重的像山,压得黄鼠狼有点喘不上来气,肺子差一点没气炸,顺嘴骂了一句:“活得不耐烦的东西,今天先收拾了你再说。”瞪起了眼睛,竖起了胡子,向大肚子老鼠恶狠狠地扑去。
两个互不相让,就在山洞里打斗起来。魔鬼并不阻拦,任由他们折腾,见“黑嘴巴”狗头搔脑的熊架势,想通过“大肚子”杀杀他的威风。
黄鼠狼咬牙切齿地步步紧逼,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大肚子”置于死地,下手既凶很又毒辣。“大肚子”也不是吃素省油的灯,并没让黄鼠狼占到什么便宜。越来越凶狠的黄鼠狼恼羞成怒,情急之下,把嘴一张,一股黑气从口中喷出。所有人都知道这气有毒,猝不及防地要想逃出山洞已经来不及。就在此时,高米尔张开嘴往里一吸,黄鼠狼喷出的毒气,都被他轻而易得地吸到肚子里,小妖们有惊无险地安然无恙。
“黑嘴巴”和“大肚子”轱轱辘辘从洞里打到了洞外,看热闹的小妖们也都跟着糊了出来。两个就在山坡上的树林里撕来打去,时间一长,“大肚子”有些力怯,手忙脚乱地也想起了自己的特长——那个什么都能装,什么都敢装的肚子。便呼呼直喘地叫道:“看我活吞了你再说。”把身子一摇变大,那肚子变得更大,张开大嘴来吞“黑嘴巴”。“黑嘴巴”不以为然,笑着道:“我倒要看看你的胃肠是钢打的还是铁铸的?”毫不在乎地主动向“大肚子”的嘴里飞来。
正当“大肚子”高兴之时,“黑嘴巴”又从口中喷出一股毒气,吓得老鼠忙变回原形,顺着一棵大树攀爬上去。黄鼠狼得理不饶人,胜利在望地岂肯轻易罢手?于是也跟着飞了过去,绕着大树盘旋而上。并不断地放出毒气,形成一个强大的气涡,把整个大树团团裹住。眼看“大肚子”有倒悬之危,脸都被吓成了蜡黄色。只见魔鬼微微地欠了一下身子,一件东西从手中飞出,透过黄鼠狼吐出的气流,把“大肚子”裹住,从另一侧飞出,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大肚子”死里逃生,脸色苍白,心砰砰跳个不停。回头看那黄鼠狼,还傻呵呵地绕树而上,直到顶层,才发现“大肚子”根本不在,于是马上又从上面急旋而下,仍然没有发现,心中甚是纳闷。落在地上四下撒摸,见“大肚子”站在一边,其他人等都笑嘻嘻用怪模怪样的神情望着他,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平日里“大肚子”和那个“大爪子”都是最无能被他们欺负惯了的,今天让自己当众出丑,恼恨异常,便“嗷”地一声,又向“大肚子”扑去。
“大肚子”以为两个的比试早已结束,万没料到黄鼠狼会来这一手。紧要关头,手忙脚乱地拿出了他的另一项看家本事,钻到了地下。昏了头地有点忘了,“黑嘴巴”也是钻地的高手,没想到人家也跟着钻了进去。
高米尔本来对“黑嘴巴”就有些气恼,见其如此不依不饶地穷追猛打,更加气上加气。向边上一望,见有一个泡子,运用法力,把那水隔空运来。如消防车射出的水线,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正地直灌到那个洞里。不一时,听得两声巨响,“大肚子”和“黑嘴巴”双双从地下飞出。“大肚子”抖了一下身子,万事皆无,而“黑嘴巴”却十分狼狈,肚子高高鼓起,像是怀了六七个月的孩子,成了大肚子黑嘴巴黄鼠狼了。蹲在地上连咳带咯地,从嘴里往外吐水。
黄鼠狼是个喜偷好窃的家伙,平时交了个好友,就是那个神偷猴。两个因为臭味相投,走得比其他小妖都近一些。今天见“黑嘴巴”受这般的委屈和窝憋,有了火气,上蹿下跳地跑过来,两只胳膊舞来舞去地叫嚷个不停。
魔鬼藐藐地望了一眼,那猴子张得四肢偏长而身材偏短,通体黝黑,高颧骨深眼窝,突突嘴巴尖下颌。见其急的蹦蹦跳跳,半笑半不笑地问:“别人比试,你急的什么劲啊?”神偷猴抓耳挠腮地道:“我恨‘黑嘴巴’没用,连这个死老鼠都抓不住,真的气死我了。”高米尔笑着对他说:“如果你有本事能够抓住他,大王的位子就是你的。”
神偷猴半信半疑,用他那双充满了疑惑的眼睛,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高米尔:“你的话可是真的,到时候不会后悔?”魔鬼尖溜溜地大笑起来:“绝不后悔,我说话做事什么时候都是毫无虚假而讲诚信的,就连吐出的唾沫都是钉子。”心想我倒要看看你抓抓挠挠的那点鸡鸣狗盗的雕虫小技能够怎样。
站在一边的“大肚子”,虽然惊魂甫定,但还心有余悸,肚子一鼔一鼓吩吩地喘着粗气。听他的大王高米尔说,让那猴子来和自己斗法,不免又来了些惊恐,喘得更加厉害起来。他怯生生地望着自己的主子,摇着头不敢上前。魔鬼看出了他的心思,用安慰的眼神示意他不要怕,尽管与那猴子去比试。大肚子老鼠不敢违拗,只好硬着头皮上去了。
有那么一些人,总觉得别人不如自己,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地自我认为,人家能做的事自己全能做,而自己能做的事,他们却不一定做得来。他不知道自己长了一个多大的屁股,到底应该穿一个多大的裤衩子。黄鼠狼和神偷猴就丝毫没有自知之明,有了一点点的小神通,便忘乎所以地把屁股翘到了天上,觉得谁也没有自己的这个大——和贪嘴鼠、懒身猫相比较地自高自大地觉得,天下属他最能了。
“大肚子”和神偷猴就在草地上滚打到一处。猴子一心想着大王的位子,满脑子转着的都是如何取高米尔而代之,故步步紧逼,不给老鼠一分一毫喘息时间。
魔鬼的这些手下,各有超凡的本领。就拿这个猴子来说,攀爬跳跃,身快如电,双臂能长能短,能粗能细。不论“大肚子”上天入地,那双臂膀任意伸展,抓来抓去把个老鼠胡楼个手忙脚乱。“大肚子”刚刚斗过一场,又累又乏强支撑了一阵,渐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了还手之力。跌跌撞撞、险象环生地直看高米尔。魔鬼见状,从怀中再次取出他的法宝,顺手抛了出去,一下子裹在了“大肚子”的身上。
起初的时候,那货甚是恼火,心想本来自己就落了下风,不知从哪里飞来这么一块该死的劳什子布,怎么就这么倒霉单单裹在了自己身上。便蹬腿伸腰连撕带扯地想把其弄掉,可那布像长在了皮肤上,一动不动。挣来挣去地经他这一折腾,“大肚子”发现自己的身法也快如闪电,而且能任其所想地随心所欲了。不由得信心倍增,反过身来主动找猴子纠缠,见其丝毫不能耐自己如何,美滋美味地欣喜异常。
这一次,和上回完全不同,猴子比“黑嘴巴”惨得要多,他使出全身的本领,仍然是打也打不着,抓也抓不住。真是笑话人不如人,跟着屁后撵上人,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恼羞成怒。“大肚子”开始玩耍起猴子来,像猫戏老鼠,老汉逗顽童那样。饶了一会,耍了一番,感到有些你烦,左右开弓,前蹬后踹地就那么几下,便把这个野心勃勃昏了头脑的猴子撂倒在地上。
这时,有一个鹰鼻鹞眼的说道:“让我来试试!”斩钉截铁地毫无过多的言语。魔鬼一看,原来是恶鹰傲空,这东西凭着自己有展翅腾飞的能耐,翱翔万里的本事,平时就目空一切。况且他还有一副铁嘴钢牙,双手又能握钩伸铁,就更加地骄矜自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恶鹰来到高米尔的眼前,对他道:“两个兄弟都斗他不过,就让我来试一试吧。不过我首先要声明一点,大王的位子,做梦我都不敢想,深知自己没有那样的本事。同时也劝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瘸腿马、拉蹄驴般的平庸驽才,尽早放弃痴心妄想,不要白日里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他的那双眼睛早把事情看得透透彻彻,表现出没有丝毫的争名之心,也没有丝毫的夺利之意地这样说,“可我就是不服,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本事凭着一双翅膀和一双铁手,抓住老鼠兄弟。恳请大王给我个机会,让我来试试好不好?”高米尔听傲空的话,心里挺舒服,无所谓地打了个手势,并笑着点点头,表示没有什么异议。
大肚子老鼠连胜两场,知道高米尔暗中相助,心里有底。便得胜的狸猫欢如虎,趾高气扬地把胸脯拔了又拔,腰板挺了又挺,肚子腆得不能再腆,脖子扬扬着,不屑一顾地望着傲空。傲空虽然嘴里对高米尔无可挑剔地恭维和尊敬,说不在意位子什么的,其实那都是表面上的客套话,全是假的。他骨头里的凶狠和残暴,随着魔性的增加而增加,恨不得这大王的位子一屁股就坐上去。心想你用手法护着这笨笨卡卡的大肚子,只要我把其制服,你的手法也就不是手法了,看这大王的位子还坐得稳不?
傲空对大肚子老鼠道:“我观察你的身法极快,下面我们就比速度如何?”他信心满满,不无傲慢地说,“我原地不动,让你跑出千米,然后再赶来。”大耗子并不谦让,口里吱吱叫了一声,把腰一哈直飞出去。恶鹰傲气十足地也不着急,看也不看地过了半晌,才不忙不慌地把身子往前一探,双肋生出两只翅膀,扑打着向“大肚子”而去。
“大肚子”飞奔之间,感到脑后有风吹来,继而太阳想被什么东西遮住,一片黑影悬在自己的头顶。回头回脑慌慌张张地来望,见傲空长出一双大大的翅膀,已经飞到了头顶。而且那双手也变成了黑黑的大铁爪子,伸伸着正向自己用着劲。
“大肚子”脸色骤变,拼命地向前飞奔。高米尔骋目望了一下,把两块布都取出来,就势向前一抛,一黑一白地长在了“大肚子”的身上,比傲空的足足要大上一倍。“大肚子”展开双翅,轻轻一扇,便把傲空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天上的白云悠悠荡荡地随风飘动,两个长了翅膀的人鸟,映着阳光,在天空中的白云间来回追赶。恶鹰快老鼠也快,恶鹰慢老鼠也慢,中间总是保持了一段距离。魔鬼的手下如醉如痴,都呆呆傻傻不知身在何处地凝神伫望。
事情到了这步天地,胜负早已分出。如果傲空知趣,主动退出,身后的余地还有千万步。可这个东西偏偏痴心不改,他想要的就是这个东西,想在众人面前破了高米尔的法。于是横下心来,非要和“大肚子”争个高下不可。
高米尔见恶鹰不识时务,蹬鼻子上脸了,打算让他知难而退,同时也想抬高“大肚子”的地位,给他树立威望威信。想想自己刚刚回来的时候,“大肚子”和“大爪子”那般地激动,那般地涕泪滂沱,可见一斑地知道,肯定没少受这些东西的欺负,肯定是心心念念、没日没夜地翘着脚,望眼欲穿地期盼自己的早日归来。便用手向前一指,只见“大肚子”一黑一白的两只翅膀,瞬间长大了有两倍多,身子也长到有傲空的两个大。而且那翅膀早已不听他的使唤,回转来直逼傲空而去。
“大肚子”也是一个牙尖爪利、可穿石破树的主。如今这般的身材,这般的翅膀,想想以前受到的欺凌和污辱,没了顾忌地手下不再留情,把傲空的全身抓的都是伤口,羽毛落了一地。
傲空变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张狂。缩缩脖子、迷迷瞪瞪一点脾气没有了,木了似地立在一边,柳柳顺顺像被霜打了一样,支棱不起来了。魔鬼眯缝着眼睛不无调侃地问他:“这一场比斗你觉得怎样呢?”傲空虽然败了,但心里实是不服,就愤愤地回答:“这明明是大王偏心,在暗中帮助他。大家都知道,我是靠这双翅膀吃饭的,可这死老鼠平白无故长出一双,比我的还大,这怎么可能呢?不光是我,大家也都认识他许多年,哪个见识过他有这般的神通本事?”魔鬼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小妖纷纷起哄,嚷了一阵,搞得傲空善不搭地甚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