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静悄悄的进去,而后静悄悄的出来。
流澜阁的人,早已被疏影支开,此刻她正在梳妆镜前,将胭脂水粉,慢条斯理的往脸上抹。镜子里的女子,容色苍白,看上去何其憔悴,自带楚楚可怜之态,教人心中不忍。
听得外头的脚步声,疏影起身往外走。
“疏影!”夏雨欣喜,慌忙迎上去,却随即拧了眉,“你的气色不太好。”
疏影一笑,“哪有,只是这段时间心里有些事,所以——快进来!”说着便伸手掸落夏雨肩头的霜雪,拉着她往屋里走。
将暖手炉塞进夏雨的手里,疏影倒上一杯热茶,“喝口茶,去去寒。”
浮月笑道,“听得夏公子在外头候着,姑娘第一时间就把手炉备下了。”
夏雨抱着温暖的手炉,笑得眸若弯月,“那是自然,疏影心细,从小到大何曾亏待过我。”说着说着又蹙了眉头,“这镇远侯府是不是对你不好?为什么总觉得你看上不去,过得不太好呢?他们是不是欺负你?否则,为何那么久还不给你个名分?”
疏影一怔,随即惶然,“你莫乱说,万一教人听见,我又要——”
“又要怎的?”夏雨愕然,“他们真的——”
“没有没有,你听谁乱说。侯爷待我极好,你看我这屋里,东西都快摆不下了。”疏影凄美的笑着,眼底却泛着泪光,“我只是心里不太舒服,想着你,想着代州,想着——”
代州?
夏雨敛眸,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
“怎么了?”疏影问,“是不是王爷待你不好?”
“没有。”夏雨深吸一口气,“我跟你一样,只是想家了,想娘。”她苦笑两声,“可是回不去了,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如果可以,我宁愿此刻还在代州。”
至少那样,还能跟娘在一起,也不知惹下祸事,连累了整个花满楼一百多条人命。
疏影轻叹,“习惯了就好。”
夏雨瞧着疏影,似乎她并不知道花满楼的事情。却突然笑道,“对了疏影,你有没有写信回去?”
“没有。”疏影垂眸,“我是跟着茂王出来的,哪有脸写信回去。”
夏雨点了头,瞧了寻梅一眼,寻梅快速上前,将手中的簪盒放下。夏雨将簪盒打开,取出里头的木簪子,“这个送你。”
“木簪子?”浮月一愣。
心里却道,疏影什么没有,金簪玉簪,怎么着也轮不到木簪子吧?
“这是皇上做的,我特意挑的。”夏雨握着手中的木簪子,“你也知道,我用不着这些,可我想着这个簪子做工精致,还是皇上给的,送你最好。你拿着,若是来日侯府的人敢欺负你,好歹还能凑个门面,好歹也是皇帝送的,能给你仗仗胆子。”
她将簪子递给疏影,“做得很好看,只是没染色,否则更好看。你可要收好了,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可也是皇上送的,而且——是我能送你的,全部东西。将来你若是——若是离开侯府,记得也要带着,这对你很重要很重要。”
她话中有话,可有些人却只听其一,不闻其二。
疏影微怔,低眉望着手中的木簪子,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木簪子,最大的价值那便是皇帝送的。将木簪子放回簪盒,疏影笑了笑,“我记下了,你放心就是。”
夏雨一笑,“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路上小心些,下着雪,脚下滑。”疏影细语叮嘱。
“放心吧。”夏雨掉头就走。
寻梅出门的时候,冷睨一眼疏影和浮月,这才僵着脸出门。及至出了侯府,寻梅瞧一眼四下无人,便跟着开口,“我瞧着那丫鬟是个势利眼,少主拿出木簪子,人家就瞧不上眼了。后来听说是皇上给的,又跟着眼珠子发亮,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雨低头一笑,“你都看见了。”
“能不看见吗?”寻梅嗤冷,“豪门大院里,多的是这种人。”
“所以疏影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夏雨抬头。走在雪地里,踩着脚下的雪,咯吱咯吱的响,心里却隐隐有了异样。
寻梅轻叹,“少主其实心知肚明。”
夏雨顿住脚步,半垂下眼眸,“她变了。”
“那少主还觉得值得吗?”寻梅问。
“如果做事要问值不值得,那就不必做了。”夏雨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说好好的为何要变呢?保持初心不好吗?人跟人之间,都带着面具,就不累吗?”
寻梅嗤然轻笑,“少主自然觉得累,可有些人却乐此不疲。他们也许觉得,把别人都踩在脚下,才算是实现了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