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羽昭户的一番畅所欲言之后,甲板上便顿时陷入了比若先前更为尴尬的沉默。
傅小昨自己看着凑到面前的那半张十足狡猾的笑脸,一时间里,比起堂皇慌张,也是某种更加近似于无语的心情为主。
良久,身后的雅一殿下才顶着副铁青的脸色,一字一顿地道:“黑羽君,你这话的意思是。。。。。。你——”
“啊咧,殿下,小生以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黑羽昭户直起身来,话里语气堪称无辜:“虽然当初的本意,并不是想要造成眼下这种局面——但现在这样看来,其实也是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对方显然并不太能够欣赏他的趣味,满脸都是怄得要死:“如此说来,秀树君也是。。。。。。”
“啊,秀树么。。。。。。殿下何不妨亲自去问他呢。”书生青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边拿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边意有所指地微微笑着,看向自己先前走来的角落:“你自己说呢?亲爱的秀树——弟弟。”
他这句话说完,傅小昨就眼睁睁看着对面两位王子,脸色双双扭曲了一瞬。
之前这几天来,她已经听说了,作为大王子近卫的黑羽秀树,并不是性格沉闷才致寡言,而是天生口哑,不能言语。那么现在这情况——
默立于廊道出口的银发青年闻言,端丽面容上的神色无一丝动摇,手持着指间的弓箭举至眼前,整一袭身姿俊秀,依然不失飒然英气。
只是,那双眸光澄澈坚定的眼睛,看向的,却不是朝他发言的黑羽昭户,也不是牢牢盯着他动作的两位王子,而是甲板外已许久未曾有动静的海坊主。
“在下所追求的弓道,要求摒却七情,修行内心,如此,方可达到诚心正意,摈除杂念,专心一志。恐之一情,既于所需摒却之列,在下此时自当言:无所畏惧。”言声清朗字字顿挫,与目光一般无二的坚定,“然,弓道浩渺,行中蜉蝣不过触其一缕,更遑言心中仍有不可挂怀之人事。是以,在下诚确有所怖——所行弓道不复可行,所专本心不复可专,所愿守者不复可守,如此而已。”
“咳咳。。。。。。”傅小昨被自己的口水给结结实实地呛着了。
倒不是因为黑羽秀树这番言论有多么振聋发聩摄人心魄,而是——
任其话中语气多么铮铮如铁,也无法改变那分明是女子所有的声线的事实!
连她个外人都要受到如此力度的冲击,那厢的两位王子与一众船员更是满脸惊悚,傅小昨忍不住要怀疑,“黑羽秀树是女人”跟“黑羽秀树是妖怪”,这两个消息相比起来,哪一个对他们的刺激性会更大?
她这呛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似乎把黑羽昭户逗乐了,就见他饶有兴趣地又走近来一步——然后便被她身边隐隐炸毛的两只给挡了住。
“。。。。。。你是狐妖吧?”一边拉住脸色俱不是太好看的一猫一狗,一边努力顺通气息,傅小昨看着对方面具后微微讶然睁大的眼睛,“他,”她说着又顿住,闭了闭眼睛,“。。。。。。她,她是狼妖,对吧?”
强忍着不去看那两人眼里浮起分分明明“咦你怎么知道”意味的无辜神色,傅小昨整个人都有些心气不顺。
——要不是那句“摈除杂念,专心一志”,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装神弄鬼地唬了她这么多天,结果到头来,居然就是这么两个小混蛋!
对面的佑二王子已是一派临近爆发的势头,说话间几乎能听到咯咯的咬牙声:“。。。。。。如君所言,这在场之众,究竟有着几数之妖,嗯?到底还有谁!?”
“——还有小僧!”
傅小昨:“。。。。。。”
面无表情地低头朝声源来处看去,便见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口子上,钻出个毛茸茸灰溜溜的脑袋,正一派清晰地吐着人声:“阿弥陀佛。”
“在小昨施主身边,小僧知晓了可奉为鼠生至理之真言——钱即正义!”这样说着,便见它努力将一双爪子合在身前,睁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一本正经地道:“倘若哪日,世间正义不复存在,那必然会是小僧最恐惧之事!”
“。。。。。。”
傅小昨努力忍住捂脸的冲动,伸手一指头把它的脑袋戳回荷包里头——这时候你来瞎添什么乱?给我老实数钱睡觉去啊喂!
奈何她这边才刚刚分心按下一个,身边两只又接二连三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