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待云镇海看向爱子,有询问之色时。云天罡却略点头:“无妨。”云镇海几人震惊之余,也都放下心来。徐子青心中一暖,看云天罡目光越发柔和。师兄便是将记忆封禁,对他态度,却仍是与旁人不同。这要他如何能不惦念,又如何能不爱慕……云镇海行事十分利落,可谓雷厉风行。既然答允徐子青全权医治云天罡之事,就好言好语,将那名医迁走,请他以徐子青之药方,为云天恒调理。而又请他多多检验徐子青日后对云天罡所用药物,日前所许之财富,亦是一分不少。徐子青也便在次日之时,就搬入了内院之内,居住在西厢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里。而云天罡房中外间,也多出了徐子青的一套床褥来。徐子青终是能再度与师兄同处一室,原先十年间诸多思念之情,也因此有些得偿。之后,便是护持师兄安危,替师兄这肉身调养,等待师兄元神归位那日了。内室床榻上,只着单衣的男童盘膝而坐,长发披垂,神情淡淡。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与他相对坐下,双手则握住他一双手腕,神色平和,目光温柔。两人虽无言语,气氛却很安谧。而这室内除却二人之外,便再无他人了。徐子青将乙木之气以手腕处传入云天罡体内,一点一点刺激经脉,为其增长生机。而原先那些细弱处的药力,则早在天罡的心思此时已是一年过去,云家庄众人皆知有一位游方药师来到庄内,不仅能为嫡脉的云天恒解决凝聚不出劲力的问题,更成为庄主长子云天罡的贴身药师,地位日渐提高。而这药师性情温和,闲暇之余若庄内之人有病症难以医治,只要求到他门下去,亦能被其治疗。多日下来,就让这云家庄众人,也对这药师生出了不少敬意。那位名医诸般查验云天罡所用药物后,虽觉毫无问题,却不能看出其中奥妙,羞惭之下,便也将先前的嫉妒不悦之心压下,转而深居简出,更加精心研究药理来。云镇海夫妇因同住内院之中,自是日日过问,云镇山父子虽住得远些,亦是时常前来探望。今日清晨正是徐子青每日为云天罡运功时,四人恰好在门外相遇,就不打扰,直待他医治结束,才走了进来。云镇海与其妻孟青霄看了看爱子,都是笑道:“天罡气色越发好了,徐药师,真多亏了你。”二人原本只抱了三分希望,但这些时日下来,眼见爱子当真日渐好转,对这药师都是十分感激。徐子青笑道:“本是医者分内之事,不必如此。”他再看一眼云天罡,目光柔和,“何况我与天罡一见如故,想来是有些缘分,如今若能让他恢复如常,便是我心中大愿了。”除却这一具肉身生机逐渐恢复外,他更用神识常常刺激师兄元神,加上有灵气在肉身体内流转,就让那元神恢复之速,比起以往其独自修补时更快。如今不过一年光景,居然已然又有三两创处恢复,如此下去,想必十年之内,就能好得完全。云镇海几人都有些感叹,这药师因云天恒而进云家庄,结果不仅云天恒受益,还对云天罡如此尽心,当真是难得。唯有云天恒心里暗道:这哪里是为了我,前辈分明就为天罡堂兄而来,我倒成了由头了。不过这许多时日他亦有调养,确是觉出了精气饱满,偶尔有经脉刺痛,便是正在好转之兆。如此迹象,也让云天恒心里安稳,比起之前那颓丧之相,就要好上许多。徐子青也见到云天恒,就说道:“天恒过来,我为你把脉。”云天恒自然欢喜,连忙过去:“是,前辈。”徐子青就为他看过,因药物之故,那经脉已是拓宽不少,那萎缩处虽仍萎缩,却有些复苏迹象。看来也理应是时候了。而师兄这具肉身……也并非那般容易崩溃了。徐子青松开手,便说道:“此时天恒已可习我功法,而天罡我亦有心教他一些锻炼之术,虽不至于如何厉害,却可强身健体,配合传功而使其恢复更快。不知几位意下如何?”听他此言,云镇山先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这位药师一心医治天罡侄儿,却忘了教导之事,如今一听,便知自己是想岔了,当即说道:“自然听从药师的吩咐,天恒有药师教导,便是他的福气。”云镇海夫妇对视一眼,也是下定决心:“我等既将天罡交予药师,一切就随药师之意罢!”如此,就说定了。此时云天罡身体已然适应木气带来的酥麻感,看一眼床前几人,唤道:“父亲,母亲。”又向云镇山父子二人微微点头。那几位长辈见到,都很欣慰。云镇海道:“天罡我儿,方才徐药师所言,你可听了?”云天罡道:“我同他学。”云镇海感慨:“药师待你这般,你可要好生尊敬才是。”云天罡神色不动,又略略颔首。再说云天恒原本同这云天罡少有见面,这一年里见得却是颇多,对他很是佩服。若是他云天恒生来这般羸弱,怕是早就痛苦不已,绝不会同他天罡堂兄这般镇定,还有如此气度。如今见云天罡也要同他一起修习,就想同他亲近,忙道:“天罡堂兄,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云天罡亦是略点了点头。如此谈过之后,众人各自散去。直至傍晚时分,烈日没入山头,徐子青就将云天罡带出门外,而云天恒,也早已急急赶了过来。云镇海等人知道但凡功法皆为不传之秘,并不前来观看。徐子青立在两人面前,又将他们一阵打量。云天罡虽是瘦弱,身量并不矮小,其背脊挺直,神色平淡,自有一种刚正的孤冷之感。云天恒也是挺胸站直,但他面带期待,眼神有光,就有那孩童灵动之气。二人气质各自不同,徐子青对云天恒自有欣赏,而见到云天罡,却觉得师兄不愧是师兄,便是元神重创、记忆封禁,也格外与旁人不同。以羸弱之躯如此姿态,竟也隐隐有了从前的气势了。看过一遍后,徐子青说道:“我要带你二人前去一处僻静之地,却不可告知他人,你二人可做到否?”云天恒立刻说道:“自能做到。”云天罡看他一眼,并未开口。徐子青微微一笑。他对师兄那般了解,自然也知云天罡言下之意。此中诸多细节,与从前也无不同。随后他便过来,先将云天罡半揽过来,又用另一手抓了云天恒手腕,周身顿时焕发出濛濛青光。下一刻,一个光团平地而起,立时没入了半空之中。云天恒只觉耳边风声响动,身子一轻后,便不能感觉己身存在。很快他又脚踏实地,才发现自个正站在了一座荒山之上。前方青衣人半搂着他那天罡堂兄,两人之间虽让他觉得很是自然,隐隐间又似乎有些古怪。却不知,是哪里古怪?很快徐子青放开云天罡,方才他一抱之下,便发觉云天罡同师兄身形相差着实太远。思及师兄仙魔之体那般强健,就让他忍不住微微酸涩。虽说这不过是凡人之躯,虽说师兄不过是元神未醒……却听云天罡道:“不必多思,只管教我就是。”这口气要徐子青一怔,一时间还以为师兄已然醒转。然后他细细打量云天罡神情,才发觉并非如此。他叹了口气,温和笑道:“你且稍待,我将功法传与天恒后,再一心教你。”云天罡见他过去,却是稍稍皱眉。此人一年来对他十分精心,他原该将其当做长辈敬重才是,不知为何却并不甘愿。而先前他对其那般语气,着实有些失礼,可说出时却觉平常,似乎便该如此一般。此生十一载,他素来不欲与生人相见,唯独见到此人,倒觉很是亲切。……居然会想要亲近。更有甚者,这人年岁分明较他为大,他却觉原该自己护持于他。这般思忖后,云天罡颇有不解。若说从前见过此人,记忆之中分明没有。难不成……竟是前世?不过前世之事,理应都是无稽之谈。今生之事尚未成就,又何必追寻前世之说?那般虚无缥缈,若只妄自追寻而不思今生,却平白让人失了心志。如此想过后,云天罡静立月下,气息冷肃。他目光里无惧无怖,周身之间,居然仿佛渐渐生出了一种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