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忽然波浪一般起伏。
我的身躯像一颗种子,随着一阵风,深深植入了地面。我的思绪,也像一滴冰水,沉入了大地的最深处。霎时,我已和插满冰棱的地面融为一体,我甚至感觉自己就是一根尖锐的冰凌,晶莹透明,尖锐锋利,随着地面此起彼伏。
这种感受异常奇妙,我仿佛不再是血肉的躯体,呼吸似有似无,连思绪也暂时停顿。
洞壁四周的冰棱终于刺近,却被地面上的冰棱纷纷挡住,耳边响起清亮的交击声,冰棱断裂,碎屑飞溅,无数冰棱在身侧相互刺击,我却连一根汗毛都没掉。
片刻后,扭动的甬道“轰”地静止不动,四壁凹坑遍布,满地碎冰狼藉。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思如秘藏。地藏妖术的精要是和大地融为一体,以外力对抗外力,将自身变成虚无的不存在。”我踏着一地冰渣,向前飞掠,脑海中掠过在《地藏妖经》的秘笈上见到的几句朱笔批示。我猛然醒悟,所有秘笈里的朱笔注解,恐怕都是楚度所写。只有他,才有这个天分悟力,才能给出这么精妙的见解。
可以说,楚度是我的半个师父。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门。门是黑冰凝铸的,形状如花,散发阵阵蚀骨寒气。还没有靠近,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对准冰花门,我探出龙蝶爪击出火球,喷出三昧真火,最后再加一拳混沌甲御术,冰花门猛地炸开。
我冲了进去。
里面黑黢黢的,闪烁着无数点彩光,衬着黑暗,更像是一双双妖兽的眼睛,诡秘地到处移动。再仔细一瞧,原来它们是成万上亿的气泡,堆满了四周。气泡五颜六色,一个个连接在一起,如同长而粗的触手,缓慢挥舞。从很远的地方,不时飘来一缕缕彩色的光线,触手立刻伸向光线,像捕猎一样,攫住光线,吸入气泡。随着光线不断被抓住,气泡的颜色也越来越鲜亮。
我顾不上好奇,一个劲地向里跑。这似乎是一个辽阔得没有尽头的空间,沿途布满一条条触手,盘缠虬结,有的攀向高处,有的向四周蜿蜒,所有触手的另一头,都通向一个方向。从那里,传来一记记沉重的声音,像是睡着了的鼾声。
半个时辰后,我终于来到了触手的尽头。一个硕大无朋,两头尖中间圆,形状像一枚果核的气泡,出现在我的眼前。
所有的触手,都连接在巨型气泡上,气泡一涨一缩,发出奇特的鼾声,触手也随之挥舞,乍一看,如同一个恐怖的大怪物。
气泡是透明的,流光溢彩,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人,面目俊美,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嘴角挂着一丝邪气的笑意。他虽然闭着眼睛,我也能感觉到冷酷的眼神。
夜流冰!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全神戒备。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夜流冰的真身,他身材修长,肩宽腰细,只是两条腿有些不对称,右腿比左腿稍长一些。夜流冰一动不动,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气泡里睡着了。在他身后,赫然躺着鸠丹媚,同样双目紧闭,昏睡不醒。
面具妖怪说得一点没错,亥时到寅时,是夜流冰的入眠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趁他睡觉,老子正好暗算,救出鸠丹媚!
我悄悄地靠近气泡,夜流冰依然一动不动,毫无察觉。我暗中窃喜,双手化作利剑,瞄住夜流冰的咽喉,闪电般刺去。
剑尖无声没入气泡,没有受到任何阻挡,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啊呀,手剑忽然一麻,紧接着全身发麻,一阵奇怪的睡意涌上眼皮,我眼前发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坏了!我强忍睡意,但眼皮越来越沉,完全不受控制,脑子里一片迷糊,昏昏欲睡。****奶奶的,一旦睡着,死路一条。我急中生智,一咬舌尖,疼痛让我猛地一个激灵,恢复了一点神智,我马上拼尽全力,抽剑后退。
手剑一离开气泡,我的脑子立刻清醒,睡意跑得无影无踪。看来不能碰触气泡,否则会像第一次进入梦潭时,离奇入睡。我定定神,目光重新落到夜流冰身上,他睡得像个死猪,没有任何反应。我站在原地,劈出一掌,脉经刀气穿过气泡,急速斩向夜流冰!
金色刀光在夜流冰身上一闪而过,凌厉的刀气下,夜流冰像一只西瓜,被整齐腰斩,哼都没哼一声。我又惊又喜,名震魔刹天的妖王被轻易杀死,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夜流冰,乖乖去黄泉天作个冤死鬼吧。
这时,从来的方向传来海姬的轻呼,两个美女赶来了。我得意洋洋,以一个潇洒的姿势转身,向她们迎去。这下子,两个美女一定大吃一惊,甘柠真也会对我刮目相看。我赶紧在脑子里编撰自己如何施展法术,和夜流冰大战几千回合,不顾流血牺牲,最终勇猛击毙强敌的英雄事迹。
哇靠,连我自己都被感动了。我仿佛看见甘柠真和海姬仰慕地瞧着我,芳心震颤的景象,说不定海姬还会主动献上一个香吻呢。
“小无赖,你没事吧?”海姬急掠而至,和甘柠真双双盯着我的背后,美目中满是惊异之色。
我向后努努嘴,头也不回,让自己看起来又酷又从容。
“你怎么不动手?有什么不对劲吗?你没受伤吧?”海姬紧捏金螺,关切地瞥了我一眼,目光迅速回到我的身后,甘柠真缓缓举起三千弱水剑。
咦?两个美女为什么神色凝重,一派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不解地回头,哇靠!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刚才被切成两半的夜流冰,居然又合在了一起。他安静地躺着,双目紧闭,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没有死!腰部附近一丁点伤痕也不曾留下。
真他妈见鬼了!我张大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这才想起刚才切开夜流冰时,似乎没有见血。
“小心,别碰它!”眼看海姬掠向夜流冰,掌刀即将劈向气泡,我急忙叫住她,说出刚才发生的古怪事。
“不可能吧?”海姬不能置信地道:“你确定夜流冰被脉经刀劈中?”
我不安地点点头,扬起掌,再次劈出一记脉经刀。金黄色的刀气破入气泡,斩中夜流冰的头颈,后者立刻尸首分家。断裂处没有一滴鲜血,平滑如玉,布满密密麻麻的血管。我们三个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尸体。
巨型气泡始终一涨一缩,片刻后,夜流冰的头颈断裂处泛起彩光,冒出一个个五彩缤纷的小气泡,把头和身体连接起来。没过多久,夜流冰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诡奇地复活了。
海姬花容变色:“死而复生?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妖术!”
我苦笑道:“不见得是死而复生。你看伤口连血都没有流,我看脉经刀根本不曾伤到他。”
海姬断然摇头:“只要他是血肉之躯,便不可能硬受一记脉经刀。”
“如果不是血肉之躯呢?”
海姬微微一愕:“除非是魂魄、恶灵那样虚无飘渺的东西。否则无论人妖,都有血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