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卓:“……”四野一片空旷,只有呼啸而至的风,尖锐如鬼号。半分钟后,白曦迟疑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距离家里温暖干净的浴室还有十万八千里。“你的异能失灵了吗?”他小心询问,牙齿冻得直打颤。韩卓替他系好风衣扣:“只有在靠近那栋大楼时,我才能做到带你去任何地方。”白曦这才明白,原来还有空间限制。但现在要怎么办?“来。”韩卓打出手机光照亮,另一只手牵着他,“当心脚下。”白曦答应一声,跟在他身后往回走,走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又不那么沮丧了,甚至觉得自己还有点酷——月朗星稀的夜晚,巨大如山的仓库,狂风呜咽咆哮,四野寂静诡谲,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变成了虚幻的颠倒魔方,万物都是那么违和与不真实,而唯一能够被感知和信任的,只有彼此掌心传来的温度。“在想什么?”韩卓问,“你看起来心情很好。”“这像不像世界末日,我们在结伴逃亡?”白曦裹紧风衣,“或者是准备用异能者的身份去拯救世界。”“我之前就说过,世界不需被拯救。”韩卓摇头,“异能者从来就没想过要征服地球,更不会具有那么强大的能力。”但想一想总是可以的,苦中作乐。过了一会,白曦又好奇地问:“除了小星星和瞬间移动,你还有什么超能力?”“嗯?”韩卓想了想,然后挑眉,“不告诉你。”白曦撇撇嘴。没有小星星,说话还要卖关子。今天的韩先生,是不讨喜的小气韩先生。一个小时后,月色下的徒步还在继续。白曦脸颊被风吹得冰冷,腿里也像是被灌满铅,路途漫长到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尽头,要不是有手机定位,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被瞬移到了陌生的垃圾星球。“走路都这么累,现在还想拯救世界吗,小超人?”韩卓笑着停住脚步,在他面前微微蹲下,“上来。”“……不要了不要了。”白曦先是愣了愣,然后赶紧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我没问题。”“后半夜会越来越凉。”韩卓皱眉,“你会感冒。”白曦摇头:“不会的,我完全不冷。”“真的不要背?”韩卓又问了一次。白曦依旧坚持。“好吧。”韩卓站直身体,又冲他勾勾手指。“什么?”白曦配合地凑上前,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结果韩先生单手只一揽,就把他轻松抱了起来,然后架在臂弯大步向外走去。“喂喂!”白曦受惊不浅,“你快放我下来。”韩卓嘴角一弯,却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的手臂如同一道铁箍,任凭怀里的人耗尽全部力气,也没能成功挣脱。“你这人简直……变态大力怪。”白曦扯住他的头发。“别闹。”韩卓用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背,“要掉下去了。”“等等等等!”白曦突然捂住他的嘴。“嗯?”韩卓不解。“好像有人,你有没有听到?”白曦压低声音。韩卓仔细听了许久,耳边也只有风在呜咽,于是他摇了摇头,问:“你听见什么了?”“没有吗?刚刚好像有人在哭。”白曦迟疑着说完这句话,却又觉得有些瘆得慌,于是呸呸道,“大概是风吧,我们快点走。”韩卓笑笑,继续带着他走向出口。围墙不起眼处,几只摄像头正在悄无声息追随热源转动,红色的黯淡光晕,像是一双又一双漂浮在夜色中的眼睛,诡异的,血腥的。……这晚等两人到家时,已经接近清晨四点,白曦洗完澡后倒头就睡,直到吃午饭才自然醒,来不及洗脸刷牙,就先给刘春春打电话,充分表达出了朋友间应有的爱和关怀。“我我我……感觉还可以。”刘春春声音带着明显哭腔,听起来十分惊慌,“就是家里爱马仕的盘子到处乱飞,我害怕。”白曦打着呵欠说:“再见。”刘春春丢掉手机,张开双臂抱住了迎面飞来的茶壶,刚手忙脚乱放回原位,就又“嗖嗖”飞来一把调羹,后面还跟着咣当咣当的糖罐。这般兵荒马乱,全是因为王先生正在享用午餐。在经历过身份暴露的最初焦虑后,他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并且懒得再做任何掩饰,于是刘春春就被迫观赏了会飞的浴袍,会飞的咖啡机,会飞的盘子,会飞的所有事,并且还在同一个小时内,连续被十八把调羹悲惨地打中头。王远辰单手撑住脑袋,另一只手端着没有小勺的咖啡杯,面无表情地说:“挡路。”刘春春心力交瘁弱弱抗议,外星友人也要讲究基本法,至少给我一点适应的时间。王先生倒是心情很好,他勾勾手指,又在客厅的茶几上洒下了一把漂亮的宝石,“哗啦啦”四下溅落,像是落了一场璀璨而又华丽的星辰雨。刘春春来迟一步阻拦不及,只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发生,并且认命地蹲在地毯上,老眼昏花捡钻石,辛苦宛若正在炉灰里刨豆的辛德瑞拉。“不捡不行啊。”他哭着打电话给韩卓,“咯脚。”白曦在旁边端着冰淇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不管管白哥!”刘春春悲愤谴责。“大概不行。”韩先生看了眼手表,态度良好地解释,“现在还不到六点半,白总依旧是我的老板,我没有权利管他。”刘春春胸闷:“现在是六点二十九。”“差一分钟也不行。”韩卓挂断电话,秒针也刚好和12重叠,于是他说,“ok,现在可以了,最近天气太冷,以后少吃冰淇淋。”“是,韩老师!”白曦挖了最后一勺,“晚上叫外卖吧,我得加班。”“回去工作好不好?”韩卓合上他的电脑,“今晚又有寒流,午夜会非常冷。”“是吗?”白曦没有多想,既然听他这么说,也很爽快就答应下来,抱着文件回家加班喝鸡汤。别墅里灯火昏黄,李阿姨端着毛线筐,一边看白曦吃饭一边教育,钱是赚不完的,还是身体健康最要紧,天天加班加班,亚健康晓得伐,上过新闻联播的。“晓得晓得。”白曦最会哄她,一边唏哩呼噜吃饭,一边点头如捣蒜,“我以后一定注意。”“这样才听话。”李阿姨果然很满意,又问,“韩先生呢?”“出去了。”白曦啃着鸡腿,“要去找个朋友。”他这句话说得含糊,只想快点敷衍过去,其实韩卓是说要去七叶路的酒吧,为了赵小娟的事。但李阿姨只是随口说:“哦。”爱去哪里去哪里。完全没有兴趣。……一辆出租车稳稳停在写字楼附近,韩卓递给司机一百块,看起来很匆忙。他其实是打算再去垃圾场看看。根据资料显示,那里原本是个小镇,后来因为电子元件厂带来的环境污染,导致居民集体搬迁,十水镇也就成了十水垃圾场。昨晚白曦听到的哭声并没有错,那声呜咽夹杂在风里,清晰可辨。其实不用去猜,韩卓已经能估计出声音是从何而来,但他还是决定亲自来求证,找出这家隐蔽研究所背后的势力,是施天的地下仓库、吴子刚的垃圾场的秘密你确定想要魔鬼训练?这是一个很冷的夜晚,寒风几乎冻住了月亮。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还在继续,并且随着距离接近,那声音也变得越发清晰起来,干涸的,撕裂的,痛苦的,如同正在遭受魔鬼的折磨。然而恐怖却远未止于此,在韩卓匆匆绕过一处厂房时,一声尖锐的嚎叫突然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双冰冷而又干枯的手,大力拽住了他的风衣。“求求您,救我。”对方惊慌哭泣着,海藻般的粉色长发垂落在地,仰起头时,月光下的面容显得苍白而又扭曲,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一颗子弹正自她身后破风而来。韩卓眼底闪过寒光,他用左手揽过女孩的腰肢,向着逆时针方向轻轻一带,同时右手迅速挡在她背后,握住了那管冰冷的液体。虽然没有被麻醉枪射中,可女孩的身体依旧不断抽搐着,绵软如同一条濒死细长的鱼。她没有穿衣服,全身上下只裹了一条脏污的被单,鲜血不断顺着她的腿流下,在水泥地板上蜿蜒出刺目的痕迹。韩卓打横抱起她:“你是谁,有没有家人?”女孩却只顾着挣扎呜咽,纤细的双腿不断乱踢,并不能再多说出一句话。她连头发上都拖满血迹,一直在张着嘴大口喘息,双眼里写满了对死亡的恐惧,最终却还是被死亡渐渐侵染,直至最后一缕光芒退散,彻底归于寂静。